草儿有些惊讶地看着夏夫人,心想娘亲怎么突然要给自己说事儿,又能有什么事儿?
夏夫人微微一笑,柔声道:“娘想带你去个地方。”
草儿问道:“什么地方?”
夏夫人故作神秘,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在夏府长住二十年的青衣夫人,芒种后突然回了北江郡,如果是以往,夏夫人自然难舍而悲戚。
如今有了女儿,她便能很快地宽慰自己,毕竟这么多年了,夫人她回北江郡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而在宽慰自己的同时,她也想到了一些旧事,以及故人。
但能想到这些旧事故人,说到底还是为了女儿
原以为自己为女儿寻得了一桩好亲事,毕竟在误会解除后,夏、郑两家便恢复了世交的情谊,重要的是女儿和小石那孩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互怀爱慕。
她万万没想到,而且颇有些生气,到头来小石那孩子却对这桩婚事表现得老大不乐意,究竟是什么意思?
依着她的心意,只要女儿同意,她便要主动去晋王府说道说道,就算解除亲事,也不能让女儿不开心。
可惜女儿从不提这事,就算她主动提到后,女儿也拒绝回答,甚至不许她提到小石那孩子。
如此也罢,但女儿既不同意解婚,却又一直把自己闷在屋里,整日里就知道绣花,连门也不出,脸上更是再见不到笑容,那还不得闷出病来?
今日天气不错,又刚好想到了应该去一个地方,她自然想着要把女儿带上,至少可以出去散散心。
草儿不知道夏夫人的心思,也没有被娘亲故作的神秘给吸引,摇头道:“我不去。”
夏夫人怔了怔,心疼道:“妞妞,你爹如果在世的话,一定会想你去。”
草儿早已知道自己的爹曾经是一位重要的大人物,但并没有因此而对这位爹生出什么情感,更没有觉得这位爹对自己有多重要。
至少不如站在眼前的娘亲那般重要。
她看着娘亲眼睛有些湿润,沉默了许久,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
梨花街上重要的宅所街巷,除了兵部大衙以外,便是最东端连接的一条名叫墨苑巷的小巷。
墨苑巷虽小,却是京城最著名的书画集中地,巷子两侧的商铺里摆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文房四宝、古玩奇石,顾客游人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人多生意好,商铺老板们自然高兴,忙里忙外也很有激情,几乎家家商铺都显得红红火火。
唯有一家提书为“君子有方”的字画商铺,与墨苑巷红火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显得很是冷清。
老板是一位年青人。
和其他商铺的老板对待顾客比对亲爹还亲的热情不一样,这个老板并不如何在意顾客,颇有些超然或淡然的派头。
因为这家商铺以及后面的宅院都是他自己的产业,没有别的商家那样有着交房租的压力。
年青人名叫孔方。
这是一个普通的名字,甚至很多商铺老板都觉得这个名字和年青人一样,有一点方。
这是因为他们都是外来客,在墨苑巷租房做生意,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是谁取的,否则肯定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取这个名字的人叫孔有忧,曾经的镇离营神将。
孔方即是孔有忧的独子。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打发了一名看着颇有兴趣要购买那幅“春风得意图”的外地顾客,孔方啪地一声合起折扇,对隔壁老板说了声帮着盯一眼,便背着双手慢慢踱出了墨苑巷。
渐近正午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瘦,也很孤单,仿佛周围的路人都和他有着遥远的距离。
他削瘦的脸上很平静,和内心完全相反。
今天是娘亲的寿辰,但根本不可能办寿宴,因为他很清楚,没有客人会到家中来。
当初飞仙关破,民间几乎所有的人都关心邛州城被屠的事,并没有多少人记得镇守飞仙关的孔有忧。
朝廷当然不会不记得,却只寥寥数语便对孔有忧的一生作了了结,似乎死的不是王朝八大神将之一,而仅仅是飞仙关的一个普通军卒。
孔方知道这是为什么。
最起初他还怀着悲痛而不平的心思,去了几趟军部和都督府,想要为父亲讨个公道,结果却是从好几位父亲旧友的言辞中听出了玄机。
飞仙关失守,父亲当负首责。
据说当时父亲擅自让卓放翁登上了飞仙关关楼,并且完全没有作出任何抵抗,便蹊跷而亡,甚至不排除是自亡,进而导致飞仙关破、邛州被屠。
这是故丞相贾东风亲自调查的结论。
又据说贾东风本意是要降罪父亲,后来被晋王抵了回去——他知道晋王不喜父亲和王叔,这么做只是为了和贾东风争权夺利罢了。
后来的事情,无疑证实了这一点。
那些与父亲有旧的叔伯长辈、故交老友,竟是没有一个人到家中来祭奠父亲,更没有一个人来慰问母亲。
而他原本能够进入龙羽军,甚至都在军部备了案,临了却被告之他的身体素质太弱,不宜。
为了运作进龙羽军,他可是向李好、邓怀这两厮下了血本,然而事后这两厮竟像没事人似的,连一两银子都没退他。
心如蛇蝎啊!
世态炎凉啊!
孔方暗自叹息,踱到梨花街西边尽头的五记烤鸡店,想着到底是母亲的寿辰,就算没有客人,也要和母亲吃点好的。
“五老板,来只烤鸡!”
“哟!孔老板,今儿遇啥喜事儿了?”
“这话说的,没喜事就不能吃只烤鸡?”
“那是那是,想当初孔神将回京的时候,那都是两只两只的买……嘿嘿,不好意思啊!”
五老板似乎自觉失言,手里麻利地把一只油香四溢的烤鸡包好,准备递给孔方时才意外道:“今儿给现银?”
孔方一怔,想起今天忘了带来一幅字画和五老板交换,摸了摸囊中,平静道:“家中人少,来半只就好。”
片刻后,他拎着半只烤鸡,慢慢踱回墨苑巷,瞟了瞟巷口两顶青帘小轿,略略奇怪哪个官宦的家眷也对字画有兴趣。
隔壁老板正在忙碌,瞟见孔方回来,赶紧说了声:“孔老板,你家来客人了。”
孔方微微一笑,心中怦怦直跳,左手揪起长衫边襟,大步跨进商铺,又急急绕过商铺最里面的屏风,从一扇杨木小门跳入院中。
他几步冲入客厅,口里急切问道:“娘,听说家里来客…….”话未说完,他便愣住。
厅内,娘亲正在抹眼泪,脸上却是笑意连连。而站在娘亲身前的是一位妇人,仪态风韵高贵难言,眉间眼角皎美如画。
二人身侧还立着一位年轻女子,一身草绿色拖裙,白襟黄带,乌黑的头发并没有像王朝女子那样梳成拖肩样式,而是自自然然束成一条马尾辫。
亭亭如草,让人眼前一亮的仙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