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二皇子郑坚何时混在龙羽军中。
他静静地看着那个如太阳般的巨大光团,慢慢伸出了右拳。
已如白昼的雪地,瞬间再亮数倍。
一个小小的光团从郑坚拳头涌出,随风而长,到了那个巨大光团前时,已足足有三丈之径。
和那个巨大光团相比,他这个光团仍然太小,但亮度却是前者的数倍。如果说巨大光团像是一轮太阳,他这个光团则就是燃烧的太阳。
真正的焚日。
两个光团瞬时相撞,轰然声中化为一道巨大的光柱,直冲夜霄。原先在巨大光团中飞窜但却一直飞窜不出去的无数烂物废件冲天而起,又如雨点般落下,溅起积雪如花。
光柱转瞬即逝,雪地恢复了晦暗,也恢复了寂静。
郑坚背负双手,缓缓上前,鞋底在积雪上踏出的声音极有节奏感,像是一首无名的战歌。
龙羽军中还有少量的火把,把郑坚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看着仿佛是他要顺着雪地一直走到黑夜的最深处去。
但他并没有走到黑夜的最深处,而是在寿正殿的废墟前停了下来,朴实的笑容回到了脸上,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轻柔,道:“石弟,你还好吗?”
…………
风雪夜深,京城的民众们早早入睡。
不过街上、河畔也还有少数名人士子,或刚从酒肆出来准备到雪地里撒点野,或早就在雪中蓄情,正要吟诵几首惊天动地的妙诗。
巡警的龙羽军对这些酒气冲天的家伙,早就有了应对的经验,即是不理不睬,只要没谁借酒发疯去杀人纵火,他们便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擦肩而过。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
巡警的龙羽军和那些醉酒的名人士子都惊诧地仰起了头,呆呆地看着同一个方向,每张脸都变得一片惨白,不及眨眼又恢复如初。
夜空里,一道巨大而眩目的光柱冲天而起,又如闪电一样消失。
名人士子怔了半晌,果断认为自己眼花了,便又继续着自己的脚步或口形。龙羽军则面面相觑,迅速向领十、领百直至提朴、提刀反应异常。
这道光柱是从皇宫上空升起,他们绝对不可能保持像对待那些名人士子们的态度。
城东松林里的路平神色震惊,但更多的是意外。
城北雪丘的步青云神色意外,但更多的是复杂。
破落庙内的铁秀红神色复杂,但更多的是无奈。
…………
见着路小石一声不吭,草儿担心到了极点,在前者突然呕出一口血来后,她终于脸色稍霁,喃喃道:“终于好了!”
这丫头真不笨,只是从小生活环境的影响,让其在表达方面存在些显著的特点,所以在不了解她的人眼中便显得有些木讷。
比如她总是分不清自己心里想的和口中说的,常常把心里想的话当成已经说出口的话,而外人只听到她说出口来的话,便会感觉莫名其妙。
吐血肯定不是好事。
而她却说终于好了。
这是她认为路小石在这种时候不该闷着,那样会憋出问题来,而呕出这口鲜血后,自然就等于释放出来了。
路小石果然好了些,至少把头抬了起来,与此同时,殿内刚好响起郑雄的长啸。
他又有些恍惚。
因为他的神念开始极剧地震荡,越来越明亮,里面包含着的无数画面,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
神念似乎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像是天地坍塌了一般。
他仍然恍惚,但又很清楚地感觉,自己突然处在了浩瀚无边的星空中。
像太阳一样悬浮在星空中。
不知过了多久,星空中响起一道声音,很轻柔,很缥缈,但却像阳光一样具有不可阻挡的穿透力。
“石弟,你还好吗?”
这道声音竟让路小石的神念直接归于平静,而他也终于清醒过来,先时顺着声音看了看郑坚,又忽地看向前侧,惊道:“爹!”
他仍是紧紧搂着老张,身体却一纵而起,落到两丈开外的几根断梁前。
郑雄躺在断梁侧。
“陛下!”
一直像是不存在的海富,同一时刻也细声尖叫着扑出,将同样血渍满身的郑淮紧紧搂住。
没有人看清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此时都知道,王朝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已经倒在废墟里了。
不仅是李梨亭等大臣,包括普通的龙羽军军卒都被眼前的事情惊着了,脚下不由自主地移动起来,慢慢围近上前。
郑坚静静地站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没有谁会发现他的长袖微微摆动了几下,而郑淮和郑雄便巧合地睁开了眼睛。
“你叫……什么?”
郑雄看着路小石,嘴角艰难挂出笑意,道:“我……似乎听到你…..叫了一声……什么?”
草儿默默地伸手,想从路小石怀中接过老张。
路小石怔了怔,松开了手,然后半搂起郑雄,眼泪又掉了下来,嗔道:“他不是我爹,难道你也不是?你不想当我爹啊?”
和当初叫路平娘不同,他先时脱口叫出爹来,心中不但没有尴尬,还觉得畅意,像是在水底憋了许久而终于能够冒出水面喘口气的畅意。
郑雄的声音很微弱,眼中却渐渐有神,道:“想…..本来就……是!”
“哈哈哈!”
郑淮被海富半抱着,有些怔怔地看着眼前,此时突然大笑起来,道:“到底还是……还是我赢……赢了。”他向郑坚微微努嘴,道:“他是…….我儿子!”
“我很想念大哥。”
郑坚说话了,语气却变得极冷,内容也很莫名其妙。
郑淮则显然明白郑坚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也变得极冷,道:“你们的命……都是我给的。”
郑坚道:“给了别人,就是别人的,是不能随意拿回去的。”
郑淮气喘不语。
郑坚道:“晋境见虚,至少延寿两百年,你有大把的时间,随时可以再要皇子,我和大哥当然可有可无。”
郑雄猛咳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郑淮,厉声道:“太子……是你杀的?”
郑淮没有说话,眼神越来越虚弱。
郑坚侧头看着郑雄,柔声道:“二叔,谢谢你。”
“陛下——”
海富突然嘶声叫了一声,然后哭泣不语,而他怀中的郑淮则已垂了下头。
李梨亭脑中轰然作响。
他听出郑淮和郑坚话中的意思,但又不敢相信这个意思,谁想过太子殿下竟是被陛下所害?
听到海富叫声,他下意识地知道竟是陛下驾崩了,本能地便想要跪下,但又发现眼前有些不寻常——二皇子仍然站着没动,晋王也没有反应……
他脑中又是轰然作响。
陛下驾崩了,便要面对立新君的大事。
二皇子虽然不是太子,甚至没有封爵,但他毕竟是陛下唯一的血脉,是王朝仅存的皇子。
晋王是亲王,是陛下唯一的兄弟,在没有立太子的情况下,按王朝旧制也有登极的资格。
晋王手中有兵权!
而二皇子有拳头!
应该是都想到了这一点,不仅仅是李梨亭,周雪之、陶不闻等人也是默不作语,甚至两千龙羽军也保持着站立,而没有因陛下驾崩而跪下。
风雪如泣,更显场间寂静如死。
所有人的心都揪起来,仿佛眼前马上就要发生比先前那一幕更为诡异、也更为残酷的大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