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贾东风的眼神里充满了忧郁。
二人慢踱至密室。
李梨亭端起茶怀,却没有喝茶的意思,半晌说道:“丞相,或许我可以通过唐河许家,再联系一些人手。”
贾东风呵呵一笑,道:“梨亭啊,其实看到你后,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你我今天到了这密室,本身就说明我们着了那人的道。”
李梨亭想了想,苦笑道:“丞相所言极是,本以为这次行动可以乱他心神,没想到乱的是我们。”
贾东风微微一笑,眼神里再也没有忧郁,而是充满精明,道:“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为了那个小郡王费心劳神?”
他看向李梨亭,道:“西羌国的小动作越来越多,今年战事多半不能避免,如果北氐国真的出兵,那也算偿我所愿啊!”
李梨亭思量道:“可穆尔元雄和穆尔元成虽是同胞兄弟,彼此关系却形同水火,他们真的联手的可能性极低。”
贾东风微笑道:“所以我觉得,让北氐国出兵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至于那个既不懂朝政又不关心朝政的小郡王,就由他去吧。”
“一切由丞相作主。”
李梨亭沉默半晌,道:“如果北氐国主动出兵,那陛下也不能再说什么,而那人的防氐抗羌策略,也再没有了存在的基础。”略略一停,又道:“可我们能做些什么?”
贾东风捋须而道:“当然是激怒穆尔元雄。”
李梨亭挑挑眉,没有多问,口里换了另外一个话题,道:“我与闵副都督接触过,听得出来,他对王朝兵制上的瑕疵其实颇有微词。”
贾东风摇头道:“我王朝兵制并没有瑕疵,大都督和副都督统领龙羽军和神镇营,这是十分明确的,只是那人专权跋扈,强行把神镇营抓在了手中,副都督对此有微词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李梨亭点点头,又迟疑道:“说到这里,我有个想法,是不是也可以接触一下王诗诗和孔有忧?”
贾东风摆摆手,道:“镇离、镇坎两营本就不被那人掌控,换个角度来说,他们就是我们的人,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落人话柄。”
李梨亭不再多语。
“对了。”
贾东风呷了口茶,随意问道:“那个所谓的神仙会,你派了谁去?那些名人士子生性不羁、散漫张狂,一般人可左右不了他们的想法。”
李梨亭道:“许校由。”
贾东风点头微笑,甚是满意。
…………
杭城是东临郡郡城。
碣山就如一道天然臂弯,把杭城揽在怀中,为她挡住了东海上变幻莫测的风和云。
马车进了杭城。
路小石胸口的伤已然好了,秦龙在杭城内一家医馆换了药,已可自已行走。草儿的伤恢复得也极快,护臂的木板已取下,只缠着些外敷的药。
自从听到路小石说山的那边住着神仙后,草儿就一直闷闷不语,好像有了什么心事。
路小石试着问了问,草儿也是摇摇头就罢,最后他也就放开一场事,想着难得清静清静。
寻着一家客栈,路小石等人洗漱一番,让鞠敬神陪着秦龙在客栈休息,自己和老张、草儿一道上了街。
人靠衣裳马靠鞍。
路小石略有惊诧地发现,草儿把侍女服换成湖兰色开襟垂裙后,竟然像换了一个人,谈不上天质绝色,却有一种常人难及的清纯。
只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把黑瀑般的长发梳成髻,就那样简简单单地扎着马尾辫,给清纯中又添上一丝野性和韧性。
路小石很满意,毕竟自己这么英俊无敌的小王爷,身边带着的侍女也不能差了去。
三人逛了半天,路小石有些感叹,心想这杭城里的宋家,正如扬城的杜家,果然都是世族门阀啊!
走过一家临街酒肆,草儿突然停了下来。
路小石正自纳闷,耳中已听到酒肆里的几位衣冠不整的男子正在说神仙会,微怔之后他心里不免有些庆幸,原来今天正是七月十九,计划中看热闹的日子。
“路小石!”
草儿试了试,终于开口了,道:“山上真的有神仙吗?”
路小石明白了,这丫头这么些天来就是被这个问题困扰了,于是忍着笑,严肃道:“叫小王爷!”
草儿倔强地盯着他,道:“路小石!”
“好好好,随你吧。”
路小石边走边道:“有没有神仙,咱们到山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草儿儿抿着嘴,突然说道:“他们可以帮我寻娘亲吗?”
路小石一怔,半晌不知怎么回答。
正在这时,身后酒肆里突然传来几声让人惊悚的大笑,然后一个声音叫道:“公子果然有信也!”
路小石回头一看,竟是他的诗中同道杨尘,正自倚栏招手,见路小石看过来,杨尘直接从木栏跃下,在街上一个踉跄,晃了过来。
“杨兄之约,路小石怎敢忘记!”
“爽快爽快!路公子真是个妙人儿!”
杨尘双眼迷离,酒气熏人,嘴里喊着路公子,眼睛却时不时瞟着着草儿,笑道:“神仙会还要待到月起之时,现在何不先小饮几杯?”
草儿有些出神,不知道是不是又听到了神仙两字。
“月起之时?”
路小石微微一怔后,断然拒绝,道:“杨兄,现在我还有些急事,今晚月出之时,咱们不见不散!”
说罢,他一手拉着草儿,一手拽着老张胳膊,大步而去走,留下杨尘瞠目凌乱。
原来他突然记得自己还没想起一首拿得出手的诗词,如果神仙会上有人——比如这位杨兄,没眼力劲儿地要他展示一下什么的,岂不丢了脸?
所以趁着下午的时光,他必须要悬梁刺股,冥思苦想,争取整出几首保面子的佳作来。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物……”
在客栈里,路小石心不在焉地和草儿等人吃饭,极力搜索枯肠,默默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老张瞟了瞟路小石,心疼道:“好好吃饭吧,不过是个神仙会……”
草儿突然看着路小石,问道:“那天你说的是山那边有神仙,还是山上有神仙?”
鞠敬神和秦龙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路小石想要专心致致搞文艺创作,挥了挥手示意老张来回答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一路行来,老张暗中观察留意草儿,最后断定她与北氐国确实没什么牵涉,在街上又听到她一心想寻娘亲,不禁暗叹这也不过是一个没爹没娘的苦命女娃,对她也就和蔼了许多。
此时见路小石让他来回答,于是笑眯眯地说道:“城外那山上肯定是没有,但山那边的海上还真有。”
草儿眼睛一亮。
“东海上有一座岛,叫着扶桑,那些名人士子常说‘仙地扶桑,海陆两皇’,说的就是海皇、陆皇两位神仙。”
草儿突然明白了,难怪老祖宗说过,让她有机会一定要去扶桑岛,原来是想她去找神仙啊!
老祖宗是真好!
她想着如果寻了娘亲,一定和娘亲回到葬园去住,天天和老祖宗在一起,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了笑容,道:“那我们就去扶桑岛啊。”
老张摇摇头,道:“去不了!”
“为什么?”
“神仙住的地方,哪里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够去的?”
草儿哦了一声,脸色黯了下来。
路小石又被一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给卡住了,忍不住瞪了老张一眼,道:“别有一句没一句的。”又对草儿说道:“他骗你的,哪里有什么神仙,只是两个传说中的高人。”
草儿有些吃拿不定,想着高人和神仙有多大区别,又能不能帮她寻娘亲?
老张向来对路小石的诗人理想不抱希望,尤其是看他吃饭也不好好吃,心中早有些想说又不敢说的异议,这时抓住机会,抬杠道:“高人?你见过哪个高人可以一巴掌拍掉一个国?”
“那只是传说嘛,是不是被他们拍的还不一定呢!”
“嘿嘿,小石,我曾在京城生活了近三十年,难道知道的不如你多?”
“你知道的再多也和我一样,都是道听途说。”
“我可不是道听途说!”
老张认真了,直起身子说道:“当年永玺皇帝刚刚登基,就派人去过扶桑,结果连船都近不了岛,回来以后更是三缄其口,从此不再提这事儿,还不让任何人去寻找,那你说是为什么?”
“就说明岛上住高人嘛!但高人就是高人,不是神仙!”
老张见路小石果然边说边就扒拉起饭菜,嘿嘿一笑,不再争辩。
而路小石被这一搅,顿时没了诗兴,进而又想着不过是去碣山看看热门而已,何必把自己逼成这样?于是不再为难自己,与草儿等人吃食过后,便在客栈歇息。
天黑月起,路小石仍让鞠敬神留着陪秦龙,自己领着老张和草儿一步一摇地出了城。
行至碣山脚下,四处安静,唯有月色清华。但走到山腰后,便陆陆续续听得到人声,看得到人影了。
再往山顶走上片刻,远远便能见着一簇簇的薪火,如夜空闪烁的星辰,又有百十道人影,或立或卧,形态放纵。
不断有酒香飘来,不断有歌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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