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赤艰难地舒展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脚,准备掀开头顶上的遮蔽物,但却被路小石一把按住了。
路小石先是踮着脚、侧着头听了听,然后曲着身子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听,最后才轻手轻脚地掀开那些树枝枯叶。
“别这么装神弄鬼的好不好?”
连赤抖着身上的树叶,抱怨道:“本来不紧张,你这么一搞,倒真把我搞紧张了。”
“我不过是做了绿叶该做的事情。”
“我看你是想把我做成绿叶!”
“这么肥厚的绿叶那就是花儿啊!”
“没心情和你贫,再不吃点啥,我连肥厚两个字都保不住了!讲真,今儿早上吃什么?”
“不吃。”
“又不吃?”
“嘘!”
路小石突然窜了出去,身体弯曲到距离地面极低的位置,单手灵活地在两块岩石上撑过,极像一只捕食的豹子,眨眼后他便将身子藏到前方十多步外的一棵树后。
连赤怔了怔,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是个女子,好像也是考生?”
“是,西蜀郡邛州的,柳烟。”
“杀不杀?她就一个人。”
“……不杀。”
“嗯,我也觉得不杀,实在下不了手啊。”
二人不再说话,看着前方那个淡淡的女考生,像一朵孤云一样渐渐飘远,最后隐没于树林里。
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几声爆破声,然后像天女撒花一样撒出了五颜六色的亮点,最后缓缓组成了看着很是奇怪的图纹。
那是龙羽军的提示信号。
根据这个信号显示,现在还存活的考生是一百零一名。
“他们也太狠了吧?”
连赤有些瞠目结舌,也有一些庆幸。
一百八十多名考生,在他们睡着的这几个时辰里,就被淘汰了将近一半。只需要闭上眼睛想一想,就能想出昨夜里的厮杀是多么凶险和残酷。
而这么一想着,他觉得身边这片绿叶好像不是那么绿了,倒有些泛红。
“你以前是不是做过探子?”他问道。
“没有,但我一直在流浪,也随时在躲避危险。”路小石回答。
“我真的很佩服我自己。”
“我也是。”
“咱们不一样,你最多算是千里马,我却是伯乐,想当初我就那么看了你一眼,便认定你是我的绿叶,现在可不是证明了?”
“能不要这么不要脸吗?”
“说实话有错吗?”
“德性!”
“哎,等等我。”
…………
“让你跟在我后面,你偏不听。”路小石责怪道。
“咱不是说好了的,是你跟在我后面嘛。”连赤有些委屈。
“现在呢?”
“打架很麻烦的。”
二人看着渐渐逼迫过来的四名考生,有些无奈。
“赫赫,你真是忘形境吗?”
“废话!”
“那你解决右边那个长脸应该没问题吧?”
“应该没有……你怎么办?”
“剩下的三个都归我。”
“那我岂不是没了绿叶?我还没让青大将军见识我的风采呢!”
“那咱俩换?”
“我解决长脸。”
眼前这四名考生中倒有三人和路小石他们认识,正是昨天还同坐一辆马车的湖川郡时有运、中州郡莫松,以及不知来自哪里的吴名。
这是路小石要解决的三人。
另一人则是个瘦高个儿,脸特别长,而手中的黑铁枪更长。
路小石二人说话间,这四人也说了声毫无感情色彩的“得罪”,然后就果断地出了手。
时有运和莫松都是手持柳刀,吴名则是手握长剑,三人之间的距离有十数步,同时向路小石和连赤冲过来。
路小石和连赤站得很近,对于时有运三人来说,目标就等于只有一处。
所以,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时有运和莫松、吴名相互之间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近。
在三人之间只有三四步距离时,路小石突然跃了过去。
其实“跃”这个字并不准确,他应该是滚了过去,而且是极快地滚了过去。
那时,时有运三人已经向他跃来,而他在那三人跃起的那一瞬间,也突然纵身一跃——至少对方看着他像是要跃起,而且是下了决心要和自己短兵相接、肉身相搏。
没有任何犹豫,时有运三人均是全力跃起,分将两刀一剑向路小石面部刺来——如果路小石跃上前来的话,这样的角度正好是他胸前血囊的位置。
但路小石根本没有跃起来,纵身也不是借力,而是一纵到底,直接将身体纵落到了地面,并且从中间莫松的脚下翻滚了过去。
但他不仅仅是滚了过去——在滚动中,他左腿高高曲起,膝盖绊住了莫松的脚尖,其右腿则绷直了向上一撩,数十片枯叶夹带着少许树枝便冲着左侧时有运的脸上而去。
与此同时,他左手曲着触地,尽力让胸前背后的血囊不受到挤压,右手中的软刀却啪一地声结结实实打在了吴名的小腿之上。
所有这一切,他都是在滚动中的某一个瞬间同时完成。
而做完这一切,他又没有丝毫停顿地弹了起来,并且这次是真的跃了起来,同时手中软刀以不可思议地幅度弯了下去。
向莫松的后背弯了下去。
莫松被绊了一下,在空中略略有些失衡,虽然不致于让他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但却也不能再防护到自己的背心。
扑的一声轻响,他背心的血囊破了,飞溅出一长串血珠儿……
时有运发现路小石并没有按想象那样跃起时,心中微有一惊,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从下自上便传来一阵风声,飞来黑乎乎一片不知何物,他只得强扭身体,收刀回劈,而落到地面上才看清那些只是枯枝树叶。
吴名便没有时有运这般运气,小腿上的剧痛让他完全失去了平衡,直接扑倒在地上,而翻起身时,就看到莫松已经羊血满身……
…………
在路小石滚动的同时,连赤也动了,但他不是滚,更不是跃,他是跨上前去。
他只跨了一步,很大的一步。
长脸本来是与时有运三人同时冲过来,但连赤这一跨步,便将他和时有运三人隔了开去,他只得将手中黑铁枪刺向连赤胸前的血囊。
长脸名叫李尚德,是王朝兵部尚书的远房侄儿,也是本次稽考文试的榜首。
作为远房侄儿,他清楚自己想要出人头地,最终只能依靠自己。那个拐了若干次弯才认的本姓叔父,或许可以锦上添花,但绝对不会雪中送碳。
所幸自己终是学有所成,在文试时稳中第一,只要再在武试中胜出,那么那个本姓叔父或许可以锦上添花地送自己一个前程。
路小石和连赤的对话被他听得清楚,毕竟他是真正的忘形境强者——虽然晋境时间不久,但到底有着异于常人的听力。
他很气愤。
一个忘形境强者,一个文试第一的忘形境强者,那两厮就用了“解决”两个字来对待?
而且听那两厮的意思,似乎解决自己是一件比解决那三人更为容易、更为轻松的事情。
士可杀,不可辱!
黑铁枪呼呼作响,枪尖前竟隐隐有两尺长的内气,像是一条疾速扭动的黑蛇,吐着长长的舌信。
此招名为蛟龙出海,乃是李尚德枪法中最精妙的一招。
这一招在他手中使出后,那杆黑铁枪便不是简单地像蛇了,而是一条可以夺人性命的毒蛇!
但是世间所有的蛇,哪怕是世间最毒的蛇,也有致命的弱点,即是最怕被别人掐住自己的七寸。
黑铁枪像毒蛇一样风驰电掣般刺来,声势凛然,卷起地上无数枯叶,而在乱飞的枯叶中突然出现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大手,刚好搭在了黑铁枪七寸的位置上。
——面对忘形境强者手中呼呼作响的黑铁枪,连赤肥胖的身躯竟轻易贴着枪身缠绕而上,然后单手握住了枪杆。
握住枪杆之后,他没有停顿地做了一个动作,极像最开始练拳法的少年郎做的那个动作——他们做得最多,也是最寻常的动作。
一手回撤,一拳直出。
但这个简单的动作被那双胖手做出后,结果就不是嘴里发出豁豁响声那样简单,那一手回撤,李尚德连人带枪就被拽到了身前;那一拳直出,李尚德撒开了铁枪倒飞回去,在空中洒出一片雾状的羊血。
此时,扑倒在地的吴名刚刚爬起身来,正一脸纳闷地回身看向路小石。
连赤顺手一抬,铁枪尾部抵在了吴名背心,于是又见一片血红……
所有这些画面,大部分都是同时发生,所以时有运看清干扰自己的是枯枝树叶后,正想发作,却发现四对二的人数优势,已经变成了一对二的劣势。
“路兄且慢!我……我们结队吧!这样大家更有胜算……”
他反应极快,作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都结队了,还比什么呢?”
路小石笑眯眯地回了一句。
时有运很意外,怔了半响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直到那把软绵绵的怪刀已经敲破了胸前的血囊,他才懊恼地发出一声长叹。
几名龙羽军军卒迅速出现。
李尚德已然不醒人事,被两名龙羽军军卒抬走;莫松和无名则是垂头丧气,各自跟着一名军卒缓缓而行。
时有运则是被军卒强扯着离去。
他被扯出老远,还不甘心地回头看着,心想敢扇卓大公子耳光的家伙,真的是不按常理出牌……
还是该向连公子请求结队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