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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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墨的住处,被安排在一处别院,位于学院西北侧,紧挨隐秀园。这座七层小楼,坐北朝南。罗莎住一楼最西边的房间,而尼墨住七楼最东边的房间。第二到六层,多是档案室、陈列室、文献收藏室类功能性场所。简而言之,这栋楼平时基本没什么人,也就是二三层的图书馆,偶有来客。小楼所藏多是古籍,需要申请才能阅览。



    罗莎就是这座小楼的管理员,所以在她看来,这栋楼最大的不定时炸弹就是尼墨。一楼的居住者除了罗莎之外,基本上都是各层科室管理者。第一天,尼墨只见到其中三位,都是长辈老者。



    时间:星历7025年,5月1日,



    地点:紫阳学院



    一大早,罗莎就领着尼墨去医学院大楼做体检。第一个项目就是验血,过程让尼墨很不适,当护士拿着针头瞄准他时,尼墨心跳加速,双手冰凉。若不是罗莎在后面死死按着他,恐怕他起身就跑了。针管刺破皮肤,尼墨怕地闭上眼睛。抽完血后,罗莎拿出一盒牛奶和几块饼干给尼墨。尼墨吃着早餐,又开始东张西望起来。他发现门口有几个小脑袋,正眨巴着眼睛见看着他。



    “那,他们也是来体检的吗?”尼墨问罗莎。



    “嗯……小艾?”罗莎从那群小脑袋中认出了熟人。



    “罗莎姐姐。”一位金发小女孩甜甜应道。



    小艾今年12岁,有着优秀的赫丽蒂薇雅血统。个子不高,大概只到尼墨的肋弓。这小萝莉,金发碧眼,乖巧可人,像极了通话故事里的小公主。小艾是半年前被学院接收的,之后一直受罗莎的照顾,住在罗莎隔壁,两人关系十分亲密。此次,小艾和尼墨,被安排在同一个项目组里,罗莎也跟着进了组。所以罗莎的主要任务其实是照顾小艾,而尼墨只是附带的。



    “快,到姐姐这儿来。”罗莎柔声轻唤,神态温柔,眼神宠溺。



    尼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没见过罗莎露出这样的表情,心中顿感不公:『凭什么对我就那么凶?』



    “哦。”小艾乖巧地走过来,途中偷偷看了尼墨一眼,刚好与他四目相对,害羞地躲在罗莎身后。



    “你瞎看什么?”罗莎在尼墨肩头掐了一把。



    “疼!你——”



    “你什么你!好好坐着,不许东张西望!”罗莎瞬间收起温柔,狠狠地瞪了尼墨一眼。



    “哼。”尼墨心里更委屈了,但他不想说,闷闷地吸着牛奶。



    罗莎见尼墨老实了,便转身跟小艾亲昵起来。



    “罗莎姐姐,这个大哥哥是谁啊。”小艾好奇地看着尼墨。



    “是个笨蛋,咱们不理他。”



    “哦。姐姐你这些天都去哪了,小艾好想姐姐啊。”



    “嗯嗯,姐姐也好想小艾呢。都是这家伙,害我好久没见到小艾呢。”



    尼墨此时羡慕极了,但又不敢违逆罗莎的命令。他一口气吸完牛奶,无聊地将包装盒吸扁吹胀,再吸扁,再吹胀。他有了一个新玩具,用力地吹吸,弄出很大声响。他想引起罗莎和小艾的注意,向她们炫耀自己新发现。



    结果下一秒,尼墨就被罗莎扇了一脑瓜:“喝完了就扔到垃圾篓里,再调皮就扣你午饭。”



    尼墨捂着后脑勺,可怜巴巴地将包装盒扔进垃圾篓,重新坐回位置,一脸委屈。



    尼墨一八几的个头,比罗莎整整高一个头,却被罗莎治得服服帖帖。这情景落在护士们眼里,都觉得稀奇,有一位还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这些护士都很专业,很快便重新专注于工作了。



    “罗莎姐姐,他是坏人吗?”小艾好奇地问罗莎。



    “倒也没那么坏,就是皮得要死,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小艾乖,你帮姐姐揍他一顿,好不好?”



    “啊……揍人?”小艾红着脸,支支吾吾很是为难:“不太好吧?”



    “小艾真可愛,快让姐姐抱抱。”罗莎心里欢喜,将小艾搂进怀里,亲昵地蹭着她的小脸。



    尼墨忍不住转过头去偷瞄,那一幕映在眼里,刻在心上。他羡慕不已,心想:『那样子,一定很舒服吧?』



    “那个,能不能……”尼墨小心翼翼地,向沉浸在亲昵中的罗莎搭话。



    “你看什么,转回去!”罗莎瞬间收起温柔,再次瞪了他一眼。



    “哦……”尼墨转回身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情不断下沉,越想越觉得委屈。



    护士们都在埋头工作,偌大的房间里,人人都自在安然。独独只有尼墨,孤立其中,无所适从。他心情烦闷,渐渐心慌胸闷,耳朵也被单调的噪鸣所淹没。恍惚间,尼墨产生了一个幻觉:好像有一个极小的洞从他胸口处裂开,那个洞黑漆漆的,一点点地慢慢扩大着,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黑洞中伸出,仿佛要将他整个吞进洞里。尼墨又惊又怕,苦苦抵抗着,他惶恐不安,拼命想要逃离,却又身不由己。尼墨只能在心中苦苦祈求,希望有人能够看到他,伸手拉住他。尼墨无助地看向四周,周围的人依旧忙着自己的事,根本没有人看他,看见他的痛苦,看见他正在孤军奋战。



    尼墨难过地闭上眼睛,逃进自己的回忆之中——自海滩醒来后的所遇所感,渐渐清晰,历历眼前:『比罗莎更加恶言冷漠的人,我也遇到过一两个。但杰森、愚翁还有阿伦他们在,我一点都不怕。他们都对我很好,但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也有可以亲近的人,而我却一无所有。我与他们之间,好像总是被一面看不见的墙隔着,相处越久,墙就越高越厚。像紧闭的大门,像餐厅墙上的窗。他们在里面,相亲相愛其乐融融。而我在外面,孤单寂寞,无依无靠。』感思到此,孤单与无助感,如冰冷海潮般袭来,亟欲将他淹没。尼墨竭力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去反抗,但终究是孤军奋战,独木难支。他如瀚海孤舟一般,伤痕累累,好像下一秒就要支离破碎,沉溺消亡——下一秒,奇迹突然降临。



    “大哥哥,你不舒服吗?”小艾的声音像一束暖阳,照在尼墨身上。



    尼墨忍着喉头灼痛,颤栗着身躯,用最后一丝气力,向那暴风雨中的一抹亮光,发出回应:“嗯……”



    小艾随即走到尼墨跟前,抓着他的手臂,关切地看着他:“哭出来也没关系哦,害怕的时候就要哭出来哦,哭完会舒服咯。小艾知道的,小艾第一次打针的时候……”



    小艾后面说的话,尼墨已经听不太清楚了。他与小艾四目相对,泪水滂沱,泣不成声。在这一刻,他觉得只有小艾能理解他心中的悲伤,而此前所有的委屈和忍耐,都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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