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尽周折,庞师古终于从河中府的大牢里救出了师弟孟绝海。受了三天的“滴蜡”酷刑,此时的孟绝海已经面目全非,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秃头,哭的像个孩子。庞师古背起他,趁着月黑风高逃出了大牢,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城里的守卫,爬上城墙,然后用两把短刀往下方爬去。
背上的师弟身高九尺,长的虎背熊腰,庞师古却是身高不满七尺,骨瘦如柴,爬了一会儿,已经是筋疲力尽。手掌也被刀把磨破,火辣辣的疼,一个晃神,一把刀就脱手而出,坠入黑暗。庞师古只能用剩下的一把勉力支撑,上不去也下不来,笔直地挂在城墙上,活像两根腊肉。
河中府的城墙高逾四丈,光滑的像镜子一样,根本无处借力。庞师古有一身高明的轻功,原可以施展壁虎游墙功试着下去,再不济,至多也就是摔断一条腿。但是背上多了一个累赘,可就不好说了,冒然跳下去,说不定就得跌得粉身碎骨。生死一线,是独自逃生还是患难相扶?此时的庞师古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师哥……”正自犹豫,背后却传来了幽幽的叹息,“……我身受重伤,无论如何是跑不掉了,你把我丢下去,给我一个痛快,自己逃命去吧。”
“胡说什么,我怎会丢下你?”半响,庞师古终于开口了,“咱们师兄弟一起学艺数十年,每天朝夕相伴,感情胜过亲生的兄弟。你说,哪有丢下兄弟独自逃命的道理?”
“师哥……”孟绝海眼眶一红,抽泣着说,“可……可眼下该如何是好?”
“别急,”庞师古柔声宽慰,“待师哥我喘过这口气,咱们再慢慢往下爬。哪怕磨秃了这十根手指,师哥也要救你回去。”
“哪有……哪有这样容易?”孟绝海满脸颓丧,“这城墙这样高,一个不小心,咱们兄弟俩就得摔成一团肉泥。再说了,敌人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开始全城搜索,咱们怎么也耗不起了。”
“那可如何是好?”庞师古也没了主意,“咱们总不成长对翅膀飞出去吧。”
“除非神仙来救……”孟绝海绝望地叹了口气,正在这时,只见城墙上缓缓垂下一道绳梯,不由大喜,“哈哈哈,真他妈的有神仙啊!”
“真是绝处逢生啊!”庞师古也转悲为喜,拼命够到绳梯,顺着爬上墙头,保住了两条性命。只见对面站着一个黑黑瘦瘦的少年,正向自己两人呆呆地看了过来。庞师古背着师弟跪了下来,说:“多谢朋友相救,朋友是?”
这个黑瘦少年正是王羽。
仇人见面啊!六道目光碰到一起,三人都是满脸的愕然。王羽这时脸上受了伤,缠着绷带,加上天色又暗,庞师古没将他认出来,只是心里纳罕:“哪来的救星?难道是葛总管派来相助的么?”
王羽原本只是因为辗转难眠,出来透口气,正回忆往事的时候,忽然看到城墙上挂着两个人,似乎已经是命悬一线,一时好心才放下绳梯。眼看着两人爬上城墙,面前这人相貌清奇,一只鹰勾鼻子格外醒目,让人印象深刻,王羽一眼就认出了这张可憎的脸,心里不由得惊怒交加,寻思:“怎么是他?”
那天孟绝海被生擒的时候,王羽也在一旁围观,这时稍加思索,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着面前的仇人露出死里逃生的欣喜之色,心里更是后悔,心想:“早知道是这两个狗贼,刚才就应当砍断绳梯,将他们跌死。”转念又想:“这个姓孟的虽然受了重伤,但庞师古这贼道士的武功却不可小觑,自己打是打不过的,开口求救也会性命之虞……”
“朋友,你是哪边的人?”一旁的庞师古看他目光游移,已经心生疑窦。
王羽这时正在苦苦思索脱身之策,看庞师古的目光逼视过来,忽然灵机一动,说:“我是长安来的。”
“原来是自己兄弟,”庞师古还没说话,身后的孟绝海已经面上一喜,“你是长安派来接应的,是么?”
“是,”王羽应了一声,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汗。
“兄弟是哪位大人麾下?”庞师古又问。
这一问却把王羽难住了,黄巢的部下他一个也叫不出名字,但寻思黄巢手下这么多将领,庞、孟二人也未必每个都认识,正准备随便编个名字,蒙混过关,忽然之间,想起孟绝海似乎与朱温是老相识,就说:“我……我是朱先锋使派来的。”
“哪位朱先锋使?”庞师古在脑中搜索了一遍,实在想不起来朝中有这号人物,略感奇怪。又看王羽眼睛骨碌碌地转,更加觉得可疑,忽然出手,搭住了王羽肩膀,心想要是他一个应答不对,立时就出手毙了。
“是……是朱温。”王羽回答。
“是他?”庞、孟二人齐声叫了出来。孟绝海诧异地问:“那朱温早已叛了我大齐,那天还要落井下石,怎么是他派你来的?”庞师古也冷冷地说:“小子,你在说谎是不是?”
王羽这时已经渐渐镇定下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两位误会了,朱先锋使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原本就是陛下派去唐廷的卧底,怎么,两位不知道么?对了,这是朝中一等一的机密,两位自然是不知道了。”
“当……当真么?”庞师古脸上将信将疑。
“千真万确,否则我为什么甘冒奇险营救两位?”王羽情急之下,脑子转的飞快,信誓旦旦地说:“两位要还是不信,朱先锋使这时就在城外等候,两位可以亲自问他。”心里却想:“先把这两人拖住,等到他们放松警惕,我再用龙蹻的轻功脱身,到时候再喊上人,一块对付他们。”
“好,”庞师古脸色终于轻松下来,说:“你先带我们师兄弟出城,见了朱温再说。不过……”庞师古冷笑一声,用威胁的口气说:“贫道有言在先,你要是有半句谎话,我立时取了你这条小命。”
“是,是。”王羽连声说,带着庞、孟二人悄悄往台阶下方走去。这会儿时候将近清晨,城墙上的守卫还没交接,剩下的几个守卫离的很远,隐约听见鼾声,似乎正在靠墙打盹。庞师古背着孟绝海,一只手却用刀紧紧抵着王羽背部,一刻也不放松。
“道长,”眼看就要走下阶梯,王羽却找不到脱身的机会,只得开口说:“我的确是自己人,你……你是不是太多疑了?”
“少说废话,”庞师古哼了一声,低声说:“只管带路,等到咱们脱离了险境,贫道给你磕头赔礼也成。”
“这……这就不用了,”王羽无奈苦笑。这时三人前后下了台阶,正悄悄向城门的方向走去,王羽不停地用余光搜寻,希望能看到一两个自己人。他知道赵敬有起夜的习惯,尤其是黎明时分,总是会被尿憋醒,出来小便。这家伙跟狗是一样的习性,身前没墙就尿不出来,还得越高越好,所以这城墙就成了一个绝妙的地方。
“赵大哥啊赵大哥,你怎么还不出来撒尿?”庞师古手里的刀越顶越紧,已经扎进肉里,王羽心里愈发焦急。正在这时,忽然听见哗哗的水声,抬头一看,只见城墙边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不由心里大喜,正想拼死冲出去,开口呼救,这时,只见那人浑身一颤,吁了一声,发出愉悦地叫声,然后转过身来,只见他满脸横肉,两只硕大的鼻孔跟野猪似的,长的奇丑无比,却是朱温。
四目相对,朱温脸上微微一惊,手里系着腰带,尴尬地笑着。他没认出王羽,看他的打扮还以为是巡逻的士兵,正要打个招呼,待到看到他身后的庞师古和孟绝海,险些吓的丢了魂。庞师古也吃了一惊,用刀逼着王羽走上前去,看向朱温,说:“朱先锋使,咱们可好久没见了,你不是在城外接应么?”
朱温正要开溜,听了这话,不由得满腹狐疑,说:“怎……怎么,两位这是……?”王羽怕他说破,急忙说:“属下幸不辱命,已经将孟将军救了出来,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城吧。”朱温更是满头雾水,心想:“这小子,这唱的是哪出戏?”只得挤出一丝苦笑,说:“做……做的好。”
看到这情形,庞、孟两人已经疑虑大消。孟绝海紧紧拉住朱温的手,脸上露出感动之色,说:“好兄弟,是我误会你了。”庞师古也说:“兄弟忍辱负重,实在是朝中不可多得的良臣。这次要是救了我们兄弟俩出去,以后如有吩咐,咱哥俩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我……我救你们?”孟绝海叫了出来。
“啊哟,我的天爷爷,”孟绝海的手握的更紧了,“朱先锋使,你还在装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指着王羽说:“你做卧底的事,你手下都跟我说了。”
朱温看看庞孟二人,又看看王羽,这时心里有些明白了,心想:“这小子不知说了什么,唬得这二人团团转。不过我要是现在揭穿,姓庞的贼道士武功了得,轻易就能取了我的性命,唔,权且跟这小子合演一场戏。”想到这里,就伸手拍拍王羽的肩膀,说:“你做的很好,救了庞道长和孟将军,这……这可是大功一件。”
王羽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上道了,心里一喜,忙说:“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呃,这地方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出了城再说。”
“出城?”朱温低声喊道,只见王羽向自己不停地使眼色,突然恍然大悟,心想:“对了,城里的士兵还在睡大觉,城外的人马这时却已经开始操练了,到时将这两个贼子引到营地里,聚而歼之。”想到这里,说:“对对,咱们出城再说,这里很是危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