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食菜事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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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骑鲸回过身,坐回到牢房里的石床上,一坐之下,只听砰的一声,那石床竟被自己坐成了两截,不由气急败坏,大骂:“狗娘养的,连你也跟老子作对么?”一边骂,一边看着王羽,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用揶揄的口吻说:“小鬼,知道老子的厉害了么?”王羽半天才回过魂来,喉头一停,差点就要吐血,哼了一声,说:“你这么厉害,那回躲在李府的酒缸里做什么?”



    “你知道个屁!”孟骑鲸这时懒洋洋地躺着,说:“所谓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那狗娘养的病夫,身手确实了得。”王羽略一思索,知道他说的是李存孝,说:“既然这样,你还有脸在这自吹自擂,有种的出去再跟他打过啊。”孟骑鲸又骂了一声:“你小孩知道个屁!”接着说:“那日老子在朔州城中,与一个娘们儿大战三百回合,这才空耗了许多内力。要不是这样,就算不能打败那厮,总也能全身而退!”顿了一顿,又瞪着王羽,说:“罢了罢了,江湖恶汉,打的过就是打得过,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老子也不跟你小孩争辩。”说着眼睛一闭,呼呼大睡。



    接下来这几天,王羽的日子可算是苦不堪言。铁牢里每日只供一顿饭,也同外面一样是菜汤窝头,不过分量更少,怕的是牢里这些穷凶极恶之徒吃饱了饭多生事端。王羽每天饿的前胸贴后背,几次差点饿昏过去,但奇怪的是对孟骑鲸却不敢怠慢,日日好酒好菜招待,也不知奉了谁的命令。孟骑鲸俨然以主人自居,对他颐指气使,动辄殴打。几天下来,王羽身上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块好肉了。



    这天孟骑鲸一边吃肉,一边喝酒,王羽则是手捧一个窝头,可怜巴巴地吃着。孟骑鲸见状大笑,指着手里的鸡腿说:“小子,跪下来喊一声爷爷,这鸡腿就给你了。”王羽肚子饿的咕咕响,看着油光发亮的鸡腿连咽口水,恨不得就要跪下来叫爷爷,好容易才忍住,咬牙说:“让我饿死好了,省得再被你殴打。”



    “那可不成,你要是饿死了,老子不是无聊的紧?”孟骑鲸说着,冷笑一声,将手里半个鸡腿扔到他头上,说了声:“嗟,来食!”这一下手劲其大,王羽被砸的眼冒金星,转眼一看,却又大喜,也不管什么嗟来之食,几下就将半个鸡腿啃的精光。孟骑鲸看他吃的香,连声说:“可惜,可惜……”



    这天夜里,王羽实在忍受不住虐待,准备趁着孟骑鲸熟睡,将他弄死了。这几天他观察过,孟骑鲸睡的很深,一旦睡着,雷打不动。于是等到半夜,叫了孟骑鲸几声,见他没醒,就悄悄抬起被孟骑鲸坐裂的一块石床,要将他砸死。孟骑鲸这时睡的正香,鼾声大作,一边睡,还用指头挖着鼻孔。王羽用石床对准了他脑袋,正要砸下去,忽然之间,只见孟骑鲸嘴巴张开,喊了一声:“不要!”这一下吓得王羽面如土色,手里的石块差点掉到地上,定神一看,孟骑鲸双目紧闭,又打起了呼噜,原来只是在说梦话。王羽拍了拍胸脯,准备再次下手,这时孟骑鲸却又开始说梦话了,“爹……不要啊……不要……不要杀娘……”王羽一愣,就下不去手了,只听孟骑鲸又喊:“妹子……妹子……快逃……爹……别杀她啊……”说着说着,眼里竟流出了两行热泪,王羽听他叫的凄惨,生了恻隐之心,心想:“没想到这恶人也有这样凄惨的遭遇,难怪会变成今天疯疯癫癫的样子。”这样一想,竟然走神了。



    “做什么?”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王羽一下子回过神,只见孟骑鲸睁着两只凶狠的眼睛看着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竟连脚都迈不动了。孟骑鲸冷笑:“还不逃?”脚一抬,将他踹翻在地,跳了起来,“好小子,竟想趁着老子睡觉,要老子的命。嘿嘿,你可知老子浑身上下都长着眼呢,他妈的。”说着又踢了他一脚。王羽吐出一口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孟骑鲸微感好奇,问:“好小子,死到临头还笑的出来?”



    “我笑你可怜!”王羽大声说。孟骑鲸微微一怔,也不生气,说:“我可怜?你小子脑袋让驴踢了么,哈哈,我倒想请问,我怎么个可怜法?”王羽说:“你……你娘,你妹妹都让你爹杀了是不是,这难道不可怜?”孟骑鲸面色微变,忽然也哈哈大笑,几乎连眼泪也笑出来了,“臭小子,我那是骗你呢。没想到你小子心肠倒软,我揍了你三天,居然没把你揍的聪明一点。”王羽吃了一惊,说:“你骗我?可……可你刚刚……刚刚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孟骑鲸嘿嘿一笑,说:“是这样吗?”说完,眼泪竟然扑簌簌地往下掉,不说梨花带雨,却也哭的十分恻然。



    “其实,我是一个孤儿,我爹娘都让乱军杀了……呜呜……”孟骑鲸哭到最后已经是声泪俱下。



    “你……你是个戏子么?”王羽心里更加诧异了。孟骑鲸立即破涕为笑,面色略带得意,说:“江湖



    能人辈出,论武功论计谋,能胜过老子的大有人在。老子能活到今日,这假哭的本事是立了大功的。”说着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正在这时,孟骑鲸两眼空洞,似乎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笑声也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竟然瘫倒在地上。王羽好奇之下抬眼看去,只见铁栅外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叫了出来,“是你!”



    “正是老夫!”老猪狗站在铁栅外,脸上似笑非笑的。他看了孟骑鲸一眼,说:“这人倒也有趣。他的武功也算不错了,只是还没到一流境地。如果真碰到了一流高手,他刚才那一番做作,倒也不失为保命的好方法。”



    “这……这未免过于卑劣了吧。”王羽心里不以为然。老猪狗嘿嘿一笑,忽然寒声说:“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保命何尝容易。有时就得要这样寡廉鲜耻。”



    王羽见孟骑鲸不省人事,就踢了他一脚,仍是毫无反应,好奇地问:“他怎么了?”老猪狗淡淡地说:“他中了老夫的虚明幻眼,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王羽心里更奇了,忙问:“虚明幻眼?这是什么奇妙武功?”老猪狗说:“倒也不能算是武功,只是慑心术的一种,好玩的紧,怎么,你想学么?”王羽说:“我想学,你愿意教我么?”老猪狗微微一笑,说:“这虚明幻眼不大好练,所幸老夫会的武功着实不少,其他的你也愿意学么?”王羽连连点头,说:“都CD成。”



    “教你也成,不过老夫有一个条件。”老猪狗说。



    “什么条件?”王羽问。



    老猪狗笑而不答,却说:“你先别着急问老夫,老夫先问你,你学武功为了什么?”王羽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为了逃出这座牢城了,还用问么?”老猪狗眉头微蹙,说:“当年老夫遇到先师,也是这样恳求他传我武艺。先师问我原因,你猜老夫怎么回答?”王羽怔了怔,说:“你回答的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为了信念!”老猪狗昂首说,“你可知道信念为何物么?”



    “信念?”王羽一愣,问:“难道我想逃出大牢,恢复自由,就不算信念么?”老猪狗摇头说:“不算……不算。”顿了一顿,又说:“没有信念,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老夫怎能将一身本领传授给一具行尸走肉呢?”王羽听了这话,在心里略一思索,笑着说:“老猪狗,刚才我答错了。”



    “怎么?”老猪狗哦了一声。



    王羽昂首挺胸,大声说:“其实我之所以要学武功,乃……乃是为了天下苍生!”话音刚落,老猪狗一口浓痰已经吐在他脸上,冷笑说:“黄口竖子,连毛都没长齐,竟敢妄言天下苍生,快些滚了!”



    “老猪狗!”王羽只觉脸上一阵恶臭,中人欲呕,心里大怒,“不教就不教,稀罕么?你既然这样鄙夷我,为什么要三番四次搭救我?”



    “别叫老猪狗了,”老猪狗脸上丝毫不恼,说:“老夫有名字,叫做楼雪阳。”



    “楼雪阳?”



    “对,”老猪狗点点头,同时又叹了一口气,“好久啦,好久没人叫这个名字了。”接着又说:“王羽,那天老夫练功走火入魔,差点冻死在大雪中,是你救了老夫一条命。虽然这样,老夫救你的性命却也不止一次了,咱们两个已经两不相欠。你若是要学老夫的武功,老夫也不是不答应,只有一样,你必须加入我教,老夫才能传你我教的武功,这是本教先辈立下的规矩。”



    “你想拉我入伙?”王羽叫了一声。



    楼雪阳啐了一口,“什么拉你入伙,老夫又不是什么山贼土匪。”



    “那你到底是哪路神仙?”王羽又问。



    楼雪阳转过身去,负手而立,说:“那天我和聂朗的对话你都听见了吧,既然这样,老夫都告诉你也不妨事,老夫楼雪阳,乃是摩尼教第六代掌教。”



    “摩尼教?”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王羽心里愈发好奇了。楼雪阳接着说:“摩尼教也叫明教,传自波斯。自武周时传入中土,已历近两百年。”



    “从来……从来没听过。”王羽摇摇头,“我只知道佛教、道教、还有……”想了半天却想不出第三个来。楼雪阳轻声叹气,说:“当年武宗时期,会昌法难,捣毁天下诸寺,强令僧侣还俗。我教亦受池鱼之祸。会昌三年,敕杀天下摩尼师,我教总坛大云光明寺被毁,教徒死者不计其数,自此声势一落千丈。我教如今式微,你这十来岁的孩子不知道也不足为奇。”顿了一顿,又说:“你只需加入我教,发誓一生信奉明尊,我就将一身的本领传授给你,你可愿意?”



    “不愿意。”王羽想也不想地回答。



    “这是为什么?”楼雪阳略感讶异。



    “不为什么,”王羽说:“我娘是信佛的,我就信佛,才不去信你的明尊呢。”



    “倒是个孝顺孩子,”楼雪阳脸上微微一笑,又说:“你不学老夫的武功,且不说不能从这大牢里逃脱,说不定过不了几天,你就得死在这疤脸手上,你可想好了。”王羽犹豫了一会儿,说:“不学就不学吧,只是你哪天逃狱的时候,千万要记得带上我。”楼雪阳嘿嘿一笑,不置可否。王羽又说:“至于这个疤脸么,一时半会他还不会杀我。再说了,我就算真的跟你学武,短短的时间,怕也不是他对手。”楼雪阳微微点头,说:“你这小孩倒有些自知之明。”



    这时,王羽忽然一笑,一拍脑袋说:“我怎么变笨了,这人现在昏迷不醒。我要杀他容易的很,我现在就把他杀了,免得他醒来之后再找我麻烦。”楼雪阳一愣,心想:“这小孩恁地鬼精,老夫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王羽这时已经抱起地上的石块,就要往孟骑鲸头上砸去。心想:“这一下砸下去,非得将他脑袋砸的稀巴烂不可。”想到那血肉横非,脑浆流上一地的场面,不免有些犹豫。楼雪阳见状冷笑说:“怎么,事到临头,又不敢动手了?”王羽听了这话微微有气,说:“谁说我不敢了?”但是嘴上虽然说的硬气,双手却已经不停颤抖起来。过了一会儿,终于大吼一声,将石块抛到一旁,气呼呼地说:“我现在杀他,那是……那是趁人之危,而且还欠了你一个人情。我就算要杀他,也得凭自己的本事。”楼雪阳啐了一口,说:“你小孩有几斤几两,就能杀了他?”说着就转身离去。



    次日一早,孟骑鲸醒转过来,直是一头雾水。心想:“怎么回事,怎地突然晕过去了?”依稀想起昨晚见到一个古怪老人,自己跟着就人事不知了,中间的事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于是问王羽说:“小子,昨天那老头是怎么回事?”



    “什么老头?你说什么梦话?”王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孟骑鲸寻思:“难道真是做了个梦么?奇怪,奇怪!”忽然看到身旁有一块碎石,略微一想,便知端的,说:“小子,你怎么不趁机杀了我?”见王羽不回话,又说:“你不说我也知道,小孩儿没杀过人,不敢下手,是不是?”见王羽还是默不作声,跟着又说:“这也正常,看你小子的样子,不过十三四岁。老子在这年纪的时候,也是不敢杀人的。其实啊,这杀人与杀鸡也没多大区别,都是闭上眼睛一刀的事。也罢,你既然没有趁人之危,我老孟也不再为难你。”王羽听了这话,心里略感安慰,说:“真的?”孟骑鲸嘿嘿一笑说:“不过我老孟这人最是反复无常,我今天虽然这样说了,可明日的我又非今日的我,我今天说的话,到了明天就未必算数了。”



    “放屁,放屁,你这人还知道羞耻么?”王羽大怒。孟骑鲸哈哈大笑,“羞耻?那是什么,做的了饭吃么?”王羽见他这样无赖,就不再搭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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