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雁门残雪(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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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敬思走后,安氏将王羽安置在李府的客房里,并请了府里的大夫给他医治。那大夫把脉之后,却也诊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脉象怪异,实乃老夫平生仅见云云等话。跟着开了一方补气养血的药,吩咐人熬了,喂王羽喝下。王羽喝了这药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昏迷了一夜,直到次日晌午方才沉沉醒来。



    “公子,你终于醒了,感觉好点没有?”一个面相憨厚,厮仆打扮的人凑了上来。



    “你是谁?”王羽好奇地问。



    “我是这府里的仆役,是史夫人派我来服侍公子的。”那人回答。



    王羽哦了一声,慢慢坐起来,只觉浑身酸痛疲惫,状态比前些天更差了。那小厮伺候他洗漱了,又端了早饭过来,王羽只是胡乱扒了几口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十分难受,险些吐了出来。那小厮见状关切地问:“公子,饭菜不合口味么?”



    “没什么胃口。”王羽答了一句。他看这小厮年纪只比自己稍大一点,小眼睛大鼻子,显得有些木讷迟钝,而且鼻青脸肿的,不知是跌伤还是被人打的,感到有些好笑,就问:“你叫什么名字?”那小厮笑着说:“小的叫刘狍。”王羽看他长相,心想:“果然长的像只傻狍子。”哈哈大笑说:“这名字很好。”



    “多谢公子,”刘狍傻笑着说。



    “傻狍子,你知道史大叔去哪了么?”王羽问。



    刘狍想了想说:“史将军昨晚就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小的也不知道他去哪了。”王羽哦了一声,又问:“那你知道月儿姐姐住在哪么?我要去找她。”



    “公子说的是大小姐么?”刘狍怔了一会儿说:“小姐们都住在西面大院里,我带公子去吧。”王羽点头说:“好,你给我带路。”



    两人出了门,刘狍领着王羽走过一道长廊和两扇拱门,进了西院。只见院子里并排盖着几间大屋,王羽就问他说:“月儿姐姐住在哪间?”刘狍摇着头说:“这个嘛……我……我也是头一次来西院,也不知道大小姐住在哪间。”



    王羽听这些屋子里都没动静,就轻声叫唤:“月儿姐姐?”连着叫了几声都听不见回应,也没人开门。



    “对了,我想起来了,”刘狍忽然说:“今天一早,老夫人就带着家里的女眷,到黑陀山上的白龙寺还愿去了。”王羽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忽然之间,只觉鼻子里闻到了一股异香,淡淡的,若有若无,就问刘狍:“你闻到了么?这是什么香味?”刘狍也闻了闻,看他满脸的惬意,半响才说了句:“不知道。”王羽哼了一声,说:“走吧。”



    两人正要转身离开,忽然一个声音叫了声:“站住!”转头看过去,原来是几个仆役走了过来,喊话的则是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看这胖仆前呼后拥的样子,想来是众仆役的老大了,刘狍见到这人,马上低着头躲到一边去了。那胖仆嘿嘿一笑,大声说:“刘狍,你躲着我干什么?”刘狍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嗫嚅着说:“没……没有……”



    “没有?”胖仆脸色一沉,说:“我问你,刚才你在门口鬼头鬼脑地瞧什么?”刘狍又说:“我……我没有……”胖仆走上前,一把将他拉过去,揪着他的衣服说:“还不说实话,看来上次你还没被打够。老子明明看到你里外张望,想要窥探主人家的阴私,怎么还敢否认?”刘狍满脸委屈,说:“不……不是……我就是闻到屋里有一股古怪的香味,这才多看了一眼,不过……不过我什么也没看到。”那胖仆听了这话,突然勃然大怒,大骂:“好啊,你个色中恶鬼着实狗胆包天,那可是咱家小姐的闺房,你倒是长了张狗鼻子了,说,你小子是不是闻到小姐的体香了?”几个仆役轰然大笑,胖仆使了个眼色,几人就将刘狍团团围住,就要打他。



    “住手!”王羽见状急忙护在刘狍身前,“你们凭什么打人?”说着推了那胖仆一下,但是他身上乏力,自己反而退了一步。那胖仆打量着他,好奇地问:“这是哪里来的小孩?”旁边的一个仆役忙说:“头,这就是昨晚那个拔剑的小孩。”那胖仆哦了一声,心想:“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底细,还是不要轻易得罪。”就说:“小孩,你快点让开,这个刘狍越来越不老实了,非得揍一顿才行。”王羽哼了一声,“滚开。”那胖仆大怒,对着王羽轻轻一推,竟然把他推倒在地上,不由得哈哈大笑,“原来是个草包啊,这样的草包,竟然还要替人出头。”说着把刘狍也推在地上,一伙人七手八脚地打了起来。



    王羽听刘狍连声惨叫,心里又急又怒,忽然之间手里摸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低头看过去,原来是一块青砖,生起气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手就往仆役们上方扔了过去,没想到这一扔正巧砸在那胖仆的脑袋上,立时鲜血直流。胖仆气的哇哇大叫,回过身一脚踏在王羽胸前,大声叫骂:“你他妈的找死!”王羽奋力挣扎,却怎么也爬不起来,心里只是想:“完了,完了,我怎么变成一个废物了!要是以前,就凭这胖子还经不住我一拳啊!”想到这里,感到十分沮丧,差点就要哭了。



    胖仆见他眼圈发红,还以为他要求饶,笑着说:“你叫声爹,我就饶了你。”王羽哼了一声,“凭你这蠢猪也配?”胖仆最恨别人骂他这个猪字,不由得大怒,一脚踩在王羽脸上,狞笑着说:“刚才只要你叫声爹,现在却要叫爷爷了,来来来,叫一百声好爷爷,我才能放了你。”王羽啐了一口,“好,我叫,乖孙……”



    “你找死!”胖仆大骂,正准备要下重手,忽然之间,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是谁在外面吵闹?”王羽听这声音隐约像是李月儿,心里一喜,大叫:“月儿姐姐。”但他被胖仆踩在脚下,发出的声音很小。胖仆听了这声音却是脸色一变,回话说:“小姐,是我,康大成啊。”



    “是你啊,你在外面做什么?”屋里的声音说。胖仆康大成急忙回答:“没……没做什么,就是有个小厮犯了错,我正在教训他呢。”那声音又说:“还敢骗我,你又在欺负人了是不是?”康大成连声说:“没有……没有……这哪能啊。”



    “你还敢说谎,本小姐什么都听到了。你快停手,否则我就去告诉爹爹了。”那声音冷冷地说。康大成脸色大变,急忙说:“是,是,我听小姐的,您可千万别告诉老爷。”那声音哼了一声,说:“滚吧。”康大成恨恨地看了王羽一眼,压低嗓子说:“你以后给我小心点!”向几个仆人一招手,说了声:“走。”一帮人这才停下手,气冲冲地走了。



    王羽爬了起来,只见刘狍已经被打的头破血流,就将他扶起来,问了句,“你没事吧。”刘狍哭着说:“没……没事……公子,咱们快走吧。”王羽说:“你先走,我过会就来找你。”刘狍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了声:“是。”跟着一瘸一拐地走了。王羽这时才大声叫了句:“月儿姐姐。”



    “你是谁?”过了一会儿,屋里的声音才说。



    “我是阿羽啊。”王羽回答。



    那声音诧异地说了声:“阿羽?”接着就不再说话了。王羽循声走了过去,原来正是刚才发出异香的那间屋子,大声说:“月儿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在里面么?”只听那声音说:“你进来吧。”王羽应了一声,轻轻地推门进去,没想到跨进门槛,刚走了几步,突然间脚下一空,整个人都坠了下去,跟着重重摔进了一个很深的大洞里。他顾不上屁股摔得生疼,心里想:“月儿姐姐的房间里,怎么会有这么深的洞?”正在这时候,那女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不用奇怪,是我挖的呀!”一句话好像猜透了他的心思,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女孩从洞口探头出来,望着他哈哈大笑。



    这女孩跟王羽年纪仿佛,五官很精致,尤其是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带着三分狡狯。王羽吃了一惊,“你不是月儿姐姐?”那女孩笑着说:“我当然不是李月儿啦,实话跟你说吧,我是她的妹妹李星儿,你叫声星儿姐姐来听吧。”王羽不满地说:“你看着还没我大呢!”星儿眉头一蹙,气呼呼地说:“你叫不叫?”王羽心里大叫倒霉,心想刚才被那个胖仆逼着叫爷爷,现在又被这女孩迫着叫姐姐,心头不由升起一股怒火,大叫:“你们李家的人是不是都有病啊?”没想到星儿听了这话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显得满脸高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爹,我娘,我奶奶,我姐姐,还有我那些哥哥们,他们通通都有病。”



    “为什么?”王羽不由地问。



    李星儿这时坐在洞口,幽幽地说:“他们要是没病的话,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出门呢?”王羽正要接话,忽地又闻到那股奇异的香气,好奇地问:“什么这么香?”李星儿突然面带喜色,说:“你觉得香么?”王羽点头说:“香!”



    “你倒是个识货的,好吧,让你见见我的朋友们吧!”星儿忽然一嘬嘴,吹了一下口哨,没过多久,只见洞口出现了一群怪蛇,有几十条之多,都围绕在她身边,嘴里都吐着信子,发出咝咝的声响,听的王羽毛骨悚然。这些蛇长的浑身通红,而且鳞甲带着尖刺,也不知道是哪里产的异种。星儿得意地说:“好看吧,这些都是西域的金兰花蛇,最美丽不过了。”王羽吃了一惊,忙说:“它们……它们没毒吧?”



    “放心,放心,”星儿微微一笑,说:“越是毒蛇长的就越艳丽,你瞧它们像是没毒的样子吗?”突然大叫着说:“笨蛋,当然有毒啦!而且是剧毒,要是哪个倒霉蛋让它轻轻咬了一口,你猜会怎么样?”又用嘶哑的声音接着说:“就会……就会全身腐烂而死呢,你说好不好玩?”王羽大惊失色,语无伦次地说:“好……好玩,你让这些宝贝儿都回去吧,看它们都光着身子,要是着凉了该怎么办呢?”



    “会吗?”星儿一本正经地说:“不会的,你是不了解这种蛇,我来给你介绍介绍吧。”说着去拿了一本书过来,说:“这是《西域异志》,里面有对这种蛇的详细描述呢,我读给你听听。”跟着大声朗读:“金兰花蛇,长于花剌子模大雪山上……你看……大雪山上,怎么会怕冷呢?”王羽听到这里,忙说:“既然不怕冷,那一定是怕热的,哎哟,好热……热死我了……”星儿微微一笑,接着读道:“然性喜燥热,剧毒……怎么,你感到热吗?太好了,这么冷的天,你还觉得热,那一定是燥热的体质,我这蛇儿最喜欢不过了……蛇儿,快去咬他……”只听她一声令下,几十条金兰花蛇似乎能听懂人话,一个劲地都往洞里爬过去,王羽心里叫苦不迭,眼看这些蛇离他越来越近,洞中却找不到任何防身的东西,只得脱了衣服四处抽打。



    星儿看他突然脱了衣服,赶紧捂住眼睛,嗔怪说:“你……你无缘无故地脱衣服做什么?”王羽大为光火,大骂:“我连裤子也脱了!你爹要是看到有个男人光着身子死在他女儿房里,那脸色想必是很好看的。”星儿啐了一口,说:“呸,你算什么男人,只不过是个小孩而已。”王羽这时口不择言,说:“我跟你差不多大,正好……正好相配,你再不放我,我可真脱了……”星儿又羞又气,急忙说:“别脱别脱,有话好好说,我放你出去还不成……哎哟……”忽然叫了一声,原来她情急之下没有坐稳,竟然也掉进了洞里。只觉身体落在地上,但却一点都不痛,睁开眼一看,原来这一下竟然掉在了王羽怀里。



    王羽被她压倒在地上,两人一上一下,姿势十分古怪。星儿脸靠在王羽干瘦的胸脯上,嘤的一声,几乎晕了过去,半响才大叫一声,“臭流氓!”跟着一巴掌向王羽招呼过去,王羽来不及躲避,脸上留下了一个红手印,火辣辣地痛,大怒,骂了声:“滚你的吧!”把星儿推在地上,见她四仰八叉地躺着,正要奚落几句,忽然觉得脚上凉丝丝的,有点疼痛,俯眼一看,差点叫了出来,原来混乱中已经有条蛇悄悄爬上他腿部,在他脚裸处咬了一口。王羽急忙将蛇掸去,面如死灰地说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是啊,你死定了。”星儿见状哈哈大笑。王羽见她幸灾乐祸,怒从心头起,踢了她一脚,“笑个屁,还不是你这恶婆娘害的,你奶奶个雄!”王羽生在军营之中,从小耳濡目染,两岁就能开口骂娘,后来跟着云和尚到处流浪,又沾上了不少痞气,所以恶婆娘、奶奶个雄云云张口即来,就如行云流水一样。星儿却仍然大笑不止,说:“你只管骂好了,反正你是快死的人了,我不跟你见识。”



    王羽听了这话颓然坐在地上,说:“你刚才说的是吓唬我的吧,这蛇根本没毒是不是?”星儿冷笑着说:“我每天拿砒霜喂它们,怎么会没毒?这毒很快就发作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扩散到全身,然后你就会全身溃烂,最后变成一滩脓血……”王羽听这死法如此残酷,又惊又怒,大骂:“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我跟你拼了……”大叫一声,掐住李星儿的脖子,连声叫着:“掐死你……掐死你……”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星儿一点都反抗不了,两人摔在地上滚来滚去,正在这时候,洞底忽然又陷了下去,接着一片黑暗,王羽不觉松开手,正感到骇异的时候,突然脖子一痛,就此人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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