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孝面露羞赧,但转而就笑嘻嘻地说:“这次到中原来,我学了一句话,叫做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再厉害的人也会有失手的时候,是不是这样?”李嗣源本来就对他昨夜的行为不满,也调侃说:“平时你自称本领高强,这次怎么连一个道士都拿不住?”李存孝一张脸涨的通红,辩解说:“要不是平白窜出几个帮手,贼道士的脑袋这时候已经在香案上摆着祭佛祖了。”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李嗣源追问。
“昨晚我骑马去追那贼道士,一路顺着血迹寻去,竟然到了一个道观前面。我心想这一定是贼道士的老巢,就一脚踢开观门,立马就有几个小道士手拿兵刃扑了上来,要与我拼命。我一挝一个,把他们通通打趴在地上。然后一路打了进去,果然看见那贼道在床上躺着养伤,于是大喝一声,“牛鼻子,起来受死。”那贼道被我一声暴喝吓的从床上跌了下来,说:“小子,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要这样穷追猛打?”我懒的跟他争辩,一挝朝他脸上打了过去,却没想到这家伙在地上一扭,像条蛇般滑了开来,我连着打了几下,都被他避了过去。贼道士这时翻出门外,我叫了一声:“好邪门的功夫!”追了出去,才出了门,忽然之间,身前就一道劲风刮来,令人脸上生疼,我想也不想,一挝打过去,黑暗中一只大手抓了过来,要夺我的兵器。这人手劲很大,一手搭到挝上,我的铁挝就像被千斤重的大石头压住了,怎么也抽不出来。我抬眼看过去,却是另外一个道士打扮的人。这人看着我,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说:“小朋友,你的功夫不差呀!”我堂堂十三太保李存孝,几时让人这样轻视过……”月儿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李存孝也不理她,接着说:“我心里大怒,一掌就向这道士胸前招呼,这一掌我使出了全力,就算是代州山里最凶恶的老虎,也挺受不了这一掌,但那个道士却不紧不慢地也打出一掌,与我两掌相对。这贼道士的确有些鬼门道,比那个庞师古厉害多了,他的掌力若有若无,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实在古怪的紧……”云和尚好奇地说:“难道是庞道士的师弟孟绝海,他也在洛阳地界?”
“师弟?师弟怎么比师兄长的还老?”李存孝疑惑地问。
云和尚吃了一惊,“什么?你仔细说说,那道人长什么模样?”李存孝说:“那道士满头白发,眉毛很长,好像拂尘一样挂在两边颊上,身材不胖不瘦,对了,他眉心的地方还有一颗黑色的肉瘤。”云和尚叫了出来:“是他?这……这绝不可能。”他向李存孝上下打量,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不可能……不可能……”
“大师,怎么了?”李嗣源问。
云和尚定了定神,“如果真像令弟描述的那样,他碰到的长眉道人很可能就是庞师古的师傅,妖道裴玄衍。可这怎么可能,如果是遇上裴玄衍,令弟怎么还能活着回来?”李嗣源问:“这个裴玄衍到底是何方神圣?让大师这样忌惮?”云和尚说:“施主有所不知,这裴玄衍乃是中条山无极观的观主,一身内外功夫臻于化境,三十年前就已经号称海内无敌。只不过近年来他销声匿迹,名头渐渐不如从前响亮了。”李嗣源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大师这般吃惊。大师不知道,我这位十三弟虽然貌不惊人,但却是天生神力,十八岁时就已经赤手空拳击毙猛虎,掷虎过涧,是我沙陀数一数二的好汉,看来这次裴玄衍是遇上对手了。”云和尚哦了一声,向李存孝反复打量,仍然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李嗣源看向李存孝,“十三弟,你与那妖道对掌,后来怎样了?”李存孝说:“我与他相持不下,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大哥,我跟他打斗,跟长江的浪有什么关系?正感到好奇,这时那个贼道庞师古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给了我一掌。这掌打在我后背上,不痛不痒的,但我一分心,那个长眉道士趁机又是一掌打过来,这一掌打出来,化出无数掌影,实在是邪门。这一掌朝我脑袋打过来,我心想着凭这道士的力道,这一掌非得要了我的命不可,但这时已经来不及躲避,只能闭上眼睛等死。幸好我命大,关键时候又有一个身穿黑衣的人闪了出来,打了一掌,把道士的手格开了,他这一掌竟然发出虎啸般的声音,比那道士还厉害一些,两个人又对了一掌,我看见屋檐下灰尘竟然被震的簌簌往下掉……”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云和尚连连摇头,拉过李嗣源轻声问:“令弟经常这样吹牛么?”
李存孝说的起劲,丝毫没听见和尚的话,他继续说:“那黑衣人对我喊道:“快走!”我说:“好朋友,多谢你啦,咱们一起对付贼道士。”那黑衣人说:“用不着你帮手,你快些滚了。”要是换做别人,我早早将他撕成两半,但这人救了我一命,我还是得听他的话。我跑出道观,上了马往回走,跑到半路才觉得有些不妥,就又掉头回去,这一来一回的时间,那道观里已没了半个人影,不但那个黑衣人消失不见了,道士们也都不知所踪。我一怒之下就放火烧了那道观,这才赶回来。”李存孝说的口干舌燥,喝了口水,云和尚伸手过来搭在他手腕上,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大和尚,你这是做什么?”李存孝有些摸不着头脑。
“别动,贫僧在为施主把脉,”云和尚说:“施主以前得过癔症么?”
“癔什么?”
“就是脑子受过伤,或者遭受过什么重大打击?有时候会无端生出许多妄想来。”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不是胡言乱语的。”李存孝看云和尚半信半疑的样子,差点就要赌咒发誓了。云和尚摇头说:“不是贫僧不相信施主,只是这一夜之间哪里跑出来这许多高手?照你说的,那黑衣人的武功似乎更在裴玄衍之上,起码也是个平手。贫僧在江湖上行走了三十多年,还从未听过这样的人物呢。”云和尚打量着李存孝,心里又寻思:“看这个黑瘦少年说的真切,不像是说谎。况且他就是要吹牛,只需要说自己打败了裴老道就是了,何必又搬出个黑衣人来呢?奇怪,奇怪。”接着追问,“那黑衣人是谁,你知道么?”李存孝摇摇头:“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云和尚问:“既然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出手救你?他既然蒙着脸,说不定是你哪位亲友在暗中相助,又怕被你认出来。”
这句话提醒了李存孝,他心想:“难道是敬思哥么,他的本事有这么厉害么?不会,不会,如果是他的话干嘛要遮遮掩掩的怕我认出来,而且声音也完全不像啊。”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人。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李存信突然说:“这黑衣人突然出现,难道一路上都在跟着我们?”
“有这样的事,怎么我们一直没发现?”李嗣源吃了一惊。
这时,云和尚忽然盘膝而坐,只见他两只耳朵渐渐发红,并且时而抖动几下。李存孝问:“大和尚,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李嗣源从前曾经四处游历过,见多识广,马上看出了门道,他发出嘘了一声,轻声说:“都别说话,这是佛门中的神功天耳通。”话音刚落,云和尚忽然叫了一声:“没错,就在这里了。”手上倏地捡起盛水的铁锅,往上方抛了过去,只听嗵的一声,屋顶应声破了一个大窟窿,瓦片纷纷掉落,众人看见屋顶上有个黑影一闪即逝。李存孝咋舌说:“好厉害!这耳朵比狐狸还强。”说着冲到院子里,远远看见那黑影闪进了大殿后头的竹林,看身形很像昨夜那个黑衣人,急忙大喊:“好朋友,你跑什么啊!。”这时候云和尚跟李嗣源等人也追了出来,云和尚说了句:“劳烦各位照看贫僧的小徒,贫僧去追他。”话音未落,纵身跳上了屋顶,只见他肥胖的身影兔起鹘落一般,霎时间就追进了竹林里。李存孝佩服的五体投地,“好和尚,长的这么胖,跑的却这么快。”李嗣源颔首说:“传说从前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少林寺的轻功果然是一绝。”
李存孝被黑衣人和云和尚激起了好胜心,说了一句:“我跟他们比比。”也追了上去,但他虽然是天生神力,本领过人,却从没练过轻功,就算他一步就奔出几丈远,怎么也比不上云和尚这样足不点地,犹如御风而行似的身法,开始还能遥遥望见两人的背影,后来就一点也看不见了。他眼看再追下去也是徒劳,又怕寺院里生出什么变故,只得折返回来。
云和尚这一去,一直到未牌时分还没回来。兄妹四人怕耽误返程的时间,只好收拾行头,带上和尚的徒弟阿羽继续赶路。
阿羽有伤在身,一直昏迷不醒,四人也不敢骑的太快,直至申时将近,这才离开了偃师的地界。然后折而向北,进了一座山谷,这山谷两边都是陡峭的崖壁,不时有树枝石子等物掉落下来,很是危险。兄妹四人一边抬头察看上方情形,一边缓缓而行,走到一半,忽然间半空中有一道很大的物事掉了下来,似乎是山顶的巨石,正向他们头顶砸落,一时间吓的忘了闪躲。
那物事从高耸的山崖上掉下来,下坠的力道何止万斤,要是砸在四人头上,后果不堪设想。李存孝一贯仗着力气大,本能地伸手去接,他将这东西一把托住,只觉两只手一阵剧痛,嘴里一甜,吐出一大口血。幸好他天生神力,又骑着马,大半的力道都由马承受了,否则必死无疑。可惜了那匹名驹千里浑,脊骨咔嚓一声断了,好像一滩泥般软了下去,立时就一命呜呼了。李存孝来不及惋惜,低头看去,原来自己怀里抱着的不是什么巨石,而是一个缩成肉球一般的胖子,仔细一瞧,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去追那黑衣人的云和尚,他被惊的几乎忘记了疼痛,连声叫唤:“大和尚,怎么是你?你怎么从山上掉下来了。”云和尚气若游丝,显然是受了重伤,只剩半口气了,他睁大了嘴巴,半响才吐出一个字来:“猪……”
“大和尚,好端端的骂我做什么?”李存孝有些生气。再看云和尚两眼激凸,脸上的肌肉都瘫软了开来,倒像是一个被太阳晒化了的雪人,又过了半天,他突然大叫一声:“猪……猪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