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道知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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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6年,即光绪三十二年。



    义和团运动起始的九年后,庚子国难也过了六年,可这一年,江西还是发生了南昌教案,法国传教士王安之凶杀南昌知县江召棠。南昌民众怒毁教堂,杀法国传教士王安之等6人,英国传教士3人,发生第二次“南昌教案“,结果孱弱无能清政府竟处死民众领袖龚栋等6人,赔款35万两。中国人向来是记性大,忘性也大,即使还是有凤毛麟角的冲突出现,但是如若九年前山东费县梁家那样的惨案,也很难再往复出现了,山东义和团几乎被绞杀殆尽,乾字门也早已分崩离析,剩下些逃网之鱼,也早已闻风丧胆,很难再呼风唤雨、刀枪不入了。仇恨消失在记忆的深处,也消失在历史的烟波之中,大时代的到来,注定了每一个人都会有波澜壮阔的人生。



    崂山支脉芙蓉峰下,一条不起眼的山沟朝阳沟,沟内不知什么时期建有一座庙观,故而名曰朝阳观,香火延续至今。朝阳沟,像极了所有的修仙福地,自是一派青山削翠,碧蚰堆云。朝阳观四周翠柏环绕,云雾缭绕,斑斓的阳关照射下,又隐隐有几股清气升腾其中,在山下百姓眼中,这就是所谓仙人的家园。胶东有俗语:“泰山虽云高,不如东海崂”。此话自然不假,山海之间,自古流传着无数崂山得道的故事,崂山之境也存有无数宫宇庙观,妄想修仙得道者无数,只可惜青史留仙名者,却是凤毛麟角。若问那朝阳观,山下百姓大都会摇头嬉笑:“可惜了那琅嬛福地呀,空虚老道真空虚,不修仙,只捉鬼!”听者嗟然!



    话说那朝阳观,虽有山门,但庙宇却只有三楹,道士只有空虚子老道和小徒弟二人,虽是像极了仙家福地,可有那捉鬼的贤名,香火向来不旺,若非谁家倒霉催的,哪会有人上山求法还愿啊。朝阳观常常入不敷出,话说空虚子老道士驱邪捉鬼、寻风定穴,也应该收入不菲才对,怎奈这老道脾气极怪,说什么看缘法,一年也极难下山几回,下了山挣了钱,又大多在府城潇洒了。这老道真是正一不正一,茅山非茅山,全真难全真,真个是生冷不忌,随喜度日,法名远播诸县青楼妓馆。朝阳沟下山民老幼皆知,什么空虚子,肾虚子还差不多,不过除了脾气古怪、放浪不羁外,倒是很有些法门道行。朝阳观里吃不饱,老道士便会带着小道士翻山到不远的普济宫打牙祭,普济宫的道人们恨透了这大小白食党,怎奈这空虚子老道士是普济宫观主的师叔祖,普济宫香火旺盛,又多有庙产,多养两个白吃饱也无所谓。



    小徒弟道号知非,正是当年梁家那个襁褓里的婴孩,空虚子用了他的本名来作为道号,梁知非,意思是梁家家主五十岁生的儿子,也要其永远记住这一年的家难国难。小道知非,是勉励其永远省悟以往的错误,不断进取的意思。光绪三十二年,小道士知非已经入山九年,虽说还是个孩童,却也生的一副丰神俊朗的样貌,面若敷粉,唇若施脂,眉梢间的神采,让人不禁叹其长大后的风貌,也生生怕着仙童般的人物,别叫那肾虚老道士荒废了。小道士知非自打五岁开始,正式跟随空虚子老道修习法门,虽只有九岁之龄,可也能操得各式法器,风水堪舆张口就能道来。小道士知非虽不像其师父那般怪诞不羁、游戏人间,但也是个话多可爱的小机灵鬼,并不对道家的忌讳放在眼里,可若是谈到练功,又是满眼的坚毅,进步极快的。



    这一年夏天某一日,朝阳观山门外的小路上,一个消瘦矫健的身影,蹦跳着慢慢踱来。打眼看去,是一个束冠青袍的小道士,稚嫩的面庞,却也是挡不住的丰骏,这便是小道士知非。他昨日用招魂铃和捆仙锁做了陷阱,猎了一只獐子,今儿一早,便扛着獐子到普济宫与那火工道人换取银钱。原来师父答应他,过几日去府城玩耍,他想届时买些话本小说来看,这也是他除了练功外的最大乐趣。



    “师父,师父,普济宫那班道人明日必然会炙烤獐子,我们换了钱,明天接着白食吃回来,哈哈!”还未到山门,知非便高声叫嚷起来,可半天也没有听到师父的回应,若是往日这空虚子老道早就什么“自带刀叉”“吃他娘的”等等的回应起来。知非正好奇懒师父今日为何日此安静,他信步走进正殿,只见老道士正襟危坐在三清像之下,一脸的严肃。知非正要打趣师父,突然发现气氛不对,打眼一看,殿门右侧还立着两个人,二人都是一身白衣,头戴圆巾将长辫裹在其中,腰靠下各插一把带鞘小刀,也正打量着突然闯进的小道士。空虚子睨着那两个强人大汉说道:“二位事隔这么多年,寻到老道,正所谓怨源有主,不会把仇恨祸及孩童吧!”“许佐领,我等是在理儿的,不是山匪强盗,今儿只认你,不祸及他人!”空虚子听罢,对着知非命令道:“小子,关上殿门,去普济宫叫玄机道长来,为师有事要处理!”“师父”“快去!”空虚子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知非满心的疑惑和担忧,大力关上殿门,大步向普济宫奔去。知非担忧之下,禁不住的哭泣起来,又是担忧又是怕,两步化作一步,急速奔到了普济宫,普济宫玄机道长听闻便宜师叔祖有事,问清当时的情形,立时带着一班道人携着兵刃,快速赶到朝阳观。知非一路跑在头前,满心的担忧,远远看见山门处俯卧着一个人,更是大急,到前一看是那两个强人的其中一人,头脸尽是鲜血,已然倒毙在地。知非和普济宫诸道人奔进院中,在侧殿门口又发现了倒毙的另一个强人,死法如第一人一样。知非跳进侧殿,一眼看见坐在蒲团上的空虚子,疾步来到跟前,见师父口鼻皆有流血,大口的喘着粗气,见知非带着普济宫诸人到来,强忍着伤痛,轻抚着知非的小脑袋,慈爱地说道:“这是我当年在左宝贵大帅帐下,剿灭金丹教时歉下的债,今日找了上来,为师宝刀不老,毙了这两个理教徒!”接着咳了两声,看着伏在他身上的知非继续说道:“我与你父同在左大帅帐下听命,而今左大帅也殒命在了朝鲜,你到普济宫待上几年,等到机缘到了,去关外吧,在安东有我们当年军伍里的结拜兄弟,也是个老道,叫侯信莱,我当年的官诰便是信物!”说着又看了眼普济宫的玄机道长道:“哎,孙子,替我照顾你小师叔几年,这是缘法,也会有机缘,有些法门,不让他得就不得吧,道人自该好好修道,玄通太盛,必然反受其害,当日我在热河逆天改命,就该有今日的报应!过几年,孩子要去关东,你自放他去!”说罢有看看了普济宫其他诸道人:“也托你等的,你们这帮不长眼的眼里只有香火钱,道家的本事一概不习,也积点德,老道士我到了阴间日日保佑你们六六六,通杀,顺子!哎哎,苦命的孩子,记着帮老道士去府城瞧瞧小春花,没了老道,这小蹄子该有多寂寞!”说罢又抚了抚知非的小脑袋,垂下了花白的头颅,自此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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