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寿模一拍桌子:“张松柏,黄天一是怎么死的?从实召来!”
张松柏一看李成梁已经就擒,知道没了生的希望,于是眼泪巴巴地供述说:“李大人,我害了你,你也害了我。不是我想巴结你,也不会相信黄蓉的鬼话说是你的旨意,我也不敢从青龙观劫走黄天一。不是向军师逼我送黄天一又下令不能让监军大人这边知道,我也不会杀了黄天一。向军师如果没有得到你的旨意,他敢那样命令我吗?我已经承认你就是杀黄天一的主谋。因为你害怕监军大人拿黄天一是你小舅子的事说事,你要杀人灭口。你认罪,省得受皮肉之苦。”
李成梁见张松柏现身,知道黄天一的事果然被魏忠捏了个着实,他故作镇定地呸了一口,大骂张松柏:“你这个小人,你这个落井下石的小人!是我瞎了眼,提拔你当千户!”
李成梁以为张松柏会受到良心的谴责改口或者闭嘴,谁知张松柏立即反唇相讥:“李大人,我是小人,你也不是什么大人了。你心里有鬼,所在才带了一百多弟兄来参会。就是因为你的自私,刚刚这一百多弟兄白白为你送了命,你完了。我陪你死,这就足够报答你的知遇之恩了。从此我们之间扯平,谁也不欠谁的,拜托你不要再叫我小人。我做的事我承担,死而无憾。”
各位将军听到这里,这才知道黄天一是李成梁的舅子。
贺寿模叫海怪宣读了张松柏的词问:“张松柏,你对自己的供词还有异议没有?”
听张松柏说没有异议,贺寿模一拍桌子又问李成梁:“李成梁,你对黄天一的事还有什么说的?”
李成梁两眼望着魏忠说:“魏大人,你阴,我知道黄天一是你设的圈套,但我的手下还是钻进了你的圈套,我认栽。我承认我对部下管教不严,我负有领导责任,但不是直接责任。但黄天一劫军晌,其罪当死。就算是我杀他,对内是动家法,对公是为正国法,何罪之有?”
贺寿模不待魏忠回答,立即说:“李成梁你姓李,黄天一他姓黄,你不姓黄,执谁家的家法?哪有姐夫执小舅子的家法的?何况黄天一已经不仅仅是你小舅子,还是朝廷封的支前模范,他成了公众人物,政治人物。你杀他,犯的是国法。”
李成梁瞪了贺寿模一眼说:“我问魏忠,就黄天一这点事,你开口给我扣上卖国通敌的罪名。我倒要问,黄天一这事又怎么扯上卖国,怎么扯出通敌了?你是要重演指鹿为马故事,恶意陷害大将吗?”
魏忠还是不答,只说:“现在是贺知府主审,魏某只是陪审。”
魏忠不答,各位将军以为魏忠理屈,谁知贺寿模立即喝一声:“带张松柏退堂,将乌日布押上堂来。”
秦捕头押走张松柏,换了两名军士从布帘后押出乌日布来。
贺寿模喝道:“李成梁,你可认识此人?”
李成梁瞅了一下,哈哈大笑,声震屋宇:“你们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随便弄一个人来,就是我卖国通敌的证人?”
贺寿模怒道:“李成梁,你别以为你说高大上了。乌日布,你来说说你是怎么被逮捕的?”
乌日布说了自己被捕的经过之后说:“李成梁,过去我认你是条好汉,但今天我不这么看。我为女真而死,是女真的骄傲。我活着回去,怎么也洗脱不了变节通敌的嫌疑。你就别装不认识我了,我主努尔哈赤给你当警卫的时候,我就认识你,我是他的马夫,我们不止打过一次交道。我主与大明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主起兵,你是明白人应该引绺辞职,偏你逞能,自以为你的以夷制夷高明。不过我倒要替我主感谢你,不是你的以夷制夷,我主也不会这么快统一女真各部。不是你办公室的作战地图,我主也不可能避开红衣大炮,打破建州。我为情报官,这次来见你,路上被擒,难免一死,但我死得其所。你今天要死,谁也别怪,你是自己蠢死的。”
乌日布边说边怪笑,李成梁听了大怒:“乌日布,你上次策反我,我没杀你,你我各为其主,二军相交,不斩来使。没想到你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临死还来咬我。”
贺寿模叫海怪宣读了乌日布的供词和努尔哈赤的书信,问李成梁:“李成梁,你还有什么辩解的?”
李成梁仰天长叹:“士可杀而不可辱,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反间计你们都看不出来?不是李某镇守辽东,努尔哈赤早打过了山海关。努尔哈赤借刀杀人,你们真不知道?这多年来,我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与努尔哈赤势不两立,抱着赎罪的心态与努尔哈赤拚命,看来是我太迂腐了,老天啊!”
贺寿模见李成梁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叫军士带乌日布退堂之后问:“李成梁,案子审到这里,已经终结,你是否认罪画押?”
李成梁沉吟一会,恍然大悟:魏忠此番看来是必借自己的人头以整军纪,他一步步设局,一步步推进,自己已经深陷沼泽,只能越陷越深,一点自救的希望都没有。自己权衡一番,只有退而求其次,牺牲我一个,保全黄蓉母女三人的性命。想到这里,李成梁苦笑一下,提出一个请求,在场人都没有想到。
李成梁说:“魏大人,老夫想单独和你谈谈。”
在场人以为魏忠不会答应李成梁的这个不情之请,谁知魏忠立即就答应说:“各位请到院子里休息一会。”
看到陪审的将军和主审贺知府都走了,海怪这才叫军士去了李成梁的铐子,吩咐军士摆起酒宴过来。
军士摆酒上肉过来,看到魏忠与李成梁坐在了一张桌子上,海怪这才退去。
魏忠自斟一碗酒,要帮李成梁斟酒,结果李成梁坚持自己倒了一碗酒。
魏忠举碗说:“李将军,以魏某目前了解的局势,如果抚顺失守,再就只有锦州可守,万一锦州失守,再退就只有山海关可守。要守抚顺,唯有借将军你的人头一用。为了大明江山,总有人作出牺牲,只要是为国而死,不管怎么个死法,都是国家的忠臣,魏忠出此下策,对你不住了。你死之后,家属按烈士对待。什么时候剿灭努尔哈赤,就是为你平反昭雪恢复名誉的日子。魏忠先干为敬,敬你三碗,为死国难者李将军送行。”
李成梁不知魏忠海量,见魏忠连干三碗,自己勉强干了一碗,惨笑着说:“魏大人,你我素不相识,你在宫中,我在前线,本无交集,无冤无仇。我第一次见你的名字,还是在《邸报》上看你为筹军晌办苗凤的案子。也就是刚才,我才明白你已经决定借我的人头以振军心。为了大明,我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现在,我一点也不怨你。努尔哈赤曾经是我的警卫,他起兵造反,恰好是我是总兵,这是我的宿命。黄天一和乌日布撞在你的枪口上,这也是我的宿命。我要和你单独谈,并不是向你求情想苟且偷生。而是我想和你交流之后,临死之前,给皇上上个折子,保举你为辽东剿总。”
魏忠一听,正色问:“李将军何以有这样的想法?”
李成梁自饮了一口酒说:“坦率地讲,我李某一生很少佩服什么人,但老夫现在觉得死在你手上值。你的酒量,你的武功,你的城府,你的心机,还有你想到就能做到的这种策划与执行力,都叫老夫佩服。还有,你一开口就说中了我的心思,我的心思,不是一般人能猜得到的,那一定是政治家级别的人才行。你的城府与心机,与努尔哈赤旗鼓相当,但你的武功要高过他。如果皇上让你主持辽东军事,你可以将努尔哈赤困在建州。我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你武功虽然高于他,但你不得势,他得势,所以你们相遇,只能战个平手。你管得了辽东军事,不可能同时管得了内政,管得了军晌,所以你管军事,军晌又会成你的掣肘。虽然王安忠诚有余,能力不足,但皇上让你取代王安的可能性小。如果皇上让你取代王安,内管政,外辽东管军,大明还有希望。以我这么多年对努尔哈赤和我们兵部诸人的了解,大明除了你,没有人是努尔哈赤的对手,杨高也好,熊梃也好,他们至多能抵挡一阵,决不是努尔哈赤的对手。”
“乌日布骂你糊涂,但他毕竟是个小萝卜头,层次得太低,所以他不知道你是个明明白白的人。”魏忠感叹之后说,“感谢李将军如此高看魏某,但太监挂帅,大明没有先例,这个折子你就不要上了。”
李成梁却要坚持,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上听得进我的忠告,就是大明之幸。”
李成梁说罢,起身提笔在审判记录上画了押,尔后就着纸笔,给皇上拟密折。
李成梁拟完折子,坚持让魏忠看,魏忠不看还不行。
魏忠看完,刚刚封好李成梁的密折。海怪叫原班参审人马进来了。
众人进来,见一屋的酒气,魏忠面色平静,李成梁神情自若,大为诧异:审案的和被告怎么把公堂变成了酒宴?一个个都是云山雾罩。
李成梁坐在被告席上冲大家打个拱手开言说:“成梁对不住皇上,对不住各位。建州之败总有要有人担责,成梁认罪担责。关于如何落实皇上固守抚顺,组织反攻的方针的事,成梁以为,守住钢山窑山一线,以邬家堡作预备队,可保抚顺三年无忧。努尔哈赤我太过了解,在没有吃稳建州的情况下,他不会贸然进攻抚顺……”
李成梁话未说完,突然幺鸡进来报告说:“报告监军大人,李总兵的妻女带着三十多名警卫正在冲警戒线,孙先锋请示如何办理?”
众人都以为魏忠会说“拿人”,结果魏忠一笑:“李总兵,这个结看来只有你亲自出面来解了。”
李成梁立即起身说:“大家随我来!”
李成梁和魏忠在前,众人随后,来到广场。
李成梁到了广场,见这边会场警卫三百来兵围成人墙,那边自己的三十多警卫立在门外,青龙观门口黄蓉与自己的一对双胞胎女儿李琼李瑶三条枪和孙鹤仙一把无极刀斗在一起,四骑马扬起灰尘,引得兵士阵阵喝彩。
李成梁自知黄蓉母女武功不弱,但看得出来,母女三人围攻孙鹤仙,可谓招招夺命,已经拚尽了全力,而孙先锋只是见招拆招,周旋应付。如果不是孙先锋怀仁慈之心,黄蓉母女恐怕早已败下阵来,束手就擒。
李成梁看孙鹤仙三十多点年纪,面容俊秀,武功却如此高强,办事如此拿捏有度,心有所动:两个女儿一直要觅英雄郎君,所以耽误了婚期,看来命中注定这个孙先锋也许就是两个女儿的终身托付。
想到魏忠神鬼不知带了三百兵,而且整个监军过程之中都是安排得丝丝入扣,简直无懈可击,更兼他手下网罗了这么多奇能异士,李成梁不得不感慨:自己这次是败得心服口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