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借刀杨大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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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取一种什么方式见杨左?田耕一路上设想了种种方案,但没有一个方案是自己满意的。因为田耕清楚,有本事的人总有个性。自己与杨左虽然在官场上打过不少照面,但毕竟没什么私交,贸然相见,有可能搞砸。



    田耕打马出了京城,到了西郊,远远望见一圈杨柳围着一个草院,那就是杨左的家了。



    田耕下得马来,来到杨家草院,隔着藤条围墙一看,但见太阳之下,杨左一家正在地里挥汗如雨地割麦子。田耕灵光一闪,立即有了主意:我与杨左虽然党派不同,政见有异,但从为人这角度来看,杨左的为人,他的清廉和直言敢谏,他对大明的负责,对皇上的忠诚,都是我的楷模,虽然皇上有时也恨他的一根筋,我等也笑他的迂,但这丝毫不掩他的人性的光芒。面对如此一个坦荡磊落的君子,我除了待之君子之礼,直言相告,其他耍什么心机,设什么套路都是贬低了杨左的人格。



    杨左作为家里的生产队长,今天起得很早,因见天色不错,早早地就把老婆吕超群和儿子杨拯国、杨济民明叫了起来,天亮即开始割麦子。小屁孩夹谷胜的儿子臼弟也在帮着拾麦穗。



    杨左才割得两垄麦,见田耕匹马单人大清早来访,心忖:无利不起早,这个特务头子大清早找我什么事?这个齐党舵主为人阴,行事毒,以整人起家,若论个人感情,我不怎么待见他,但他与我一样,毕竟也是为皇上办事,只是分工不同。我是责在弹劾,他是办案,我们同样要得罪人的。但向来我与他道不同不相与谋,此刻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我杨某人有什么麻烦让他找?管你有什么事,我杨某人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杨左见田耕已经立在自己的柴门之前,这才撂下农活出来接待。



    田耕来到院中,见满园绿色,花香扑鼻,杨柳之上有几个鸟巢,几对黄鹂正在鸣叫,忍不住调侃说:“杨大人,怪不得东林党号召全体官员向你学习,在庭院里大栽杨柳,绿化北京。你在这里独享清静和绿色,住也绿色,吃也是绿色,真是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叫人心生羡慕呀!”



    杨左心里一愣,这厮到底是搞侦查工作的,进来就注意到了我的黄鹂,我才刚刚学会黄鹂传书,这厮不可能知道,因此当下只是一笑:“穷乡僻壤,荒野之地,有什么值得羡慕的?我家里人口多,不自己种麦,吃什么?纵使有点乐趣,也是穷作乐罢了。田耕何必取笑老夫?”



    “我是真心羡慕,没有半点取笑的意思。杨左人是大名鼎鼎的大清官,田某岂敢取笑?”田耕在杨家院子里转悠一圈,看了几眼,但见杨家不过泥墙草房,几样旧木器家伙,但收拾整洁,打扫得干净,因想,天下都说杨左是货真价实的清官,此话果然不假。



    两人在院中寒暄一会,杨左亲自从厨房里提出一壶刚刚烧开沏成的粗茶,将田耕带到草堂大厅接待。



    田耕进门就看见大厅正中梁上吊着一块免死金牌,祖宗牌位边上放着一口棺材,忍不住调侃说:“杨大人,世人都说你是一根筋,敢谏皇上不怕死。但依田某看来,你的招数其实不少,独门功夫,出招就是绝招。一口破棺材,硬生生让你当成了死谏皇上的道具,结果道具毫发无损,你还赚了一块免死金牌。只是田某有一事不解,还要请教杨大人的。人家得了金牌都是藏在保险柜里,秘不示人,准备传子孙万代。你看你,直接把这金牌吊在草堂的梁上,烟熏灰糊,已经看不出金牌和绶带的本色来了,你这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杨左一边给田耕上茶一边笑道:“哎呀,原来田大人是来追究我的大不敬罪的?也不像啊,你没来之前也不知道我的金牌放哪儿呀?说到这个金牌的保管,杨某有话要说。田大人,在杨某这草院里,这正堂中梁,就是我家最尊贵的地方,比别人家的保险柜不知要高贵多少倍。田大人你住在深宅大院,就莫取笑我们这些穷家小户了。田大人,清早来到敝舍,不知是例行官员作风检查,还是另有什么指教?”



    “杨大人言重了。田某此来,是有求于杨大人。”田耕一笑立即拿出卷宗,将涉及王锡爵的材料递给杨左。



    杨左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看了王锡爵的材料,他恨不得立即去见皇上,弹劾王锡爵,但转而一想,材料在你田耕的手上,办案是你的职责。你不办他,却跑来找我,想借刀杀人等我弹劾了他你再办啊?你当我是猪脑壳啊?



    杨左想到这一层,心里不快活,又感觉拒绝不能,决定以下逐客令的方式考验一下田耕的诚意,于是起身就墙洞里冲麦田里大喊一声:“拯国、济民,帮我送客!”



    杨拯国和杨济民兄弟见特务头子清早来找老爸,以为田耕要带走杨左,心想,田耕这家伙武功很高啊,但江湖有言,武功再高,也怕镰刀,于是各持一把镰刀冲了进来。



    臼弟见两个大哥,持刀冲了进来,也举着一把镰刀冲了进来,一进来就刀指田耕:“狗特务,你凭什么抓杨大人?”



    田耕不知道臼弟是夹谷胜的儿子,以为是杨三公子,见他副憨态可掬的样子,止笑不往:“杨大人,你这是要唱什么戏啊?你们杨家军还很有战斗力啊。特别是这个小公子,人小胆儿倒不小啊?”



    杨左见此,也不解释臼弟的来历,而是再次刺激他说:“田大人,不是没有人来我这里借过刀,我这里的刀她是有价的,你带了多少银子?”



    田耕笑道:“世人都知道杨大人不爱财,当然不可能带银子来求你。再说,田耕此来,也半点未提你有收你银子替人办事的影子。不知杨大人此话是个什么意思?”



    杨拯国一见这场合,连听带猜搞明白了两人的意思,笑对田耕道:“田都督,我爸这把刀是为大明而生,只要对大明有利,谁都可以到我这里来借刀。但你不同,办案是你的本职,哪有借刀之理?田大人还是请回吧。”



    田耕见杨氏父子连下逐客令,只得正色解释道:“你们父子心灵相通,我很羡慕,但杨拯国你此言差矣。田耕此来,实因王锡爵位高权重,享有未免职不受逮捕的司法豁免权,怕一般的言官搬他不够,是以借重杨大人的力量。田耕敬重杨大人是个磊落的君子,国家的顶梁柱,岂敢居什么小人心事,玩借刀杀人的小人把戏?再说田某与王锡爵并无个人恩仇,无非为大明执法,为皇上尽忠。”



    “田都督既然如此说,那是杨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拯国和济民,你们先去割麦子,臼弟你也出去玩儿,我陪田大人待会儿就来干活儿。”杨左听田耕说得诚恳,支走两个儿子和臼弟,这才颇有感慨地说:“王锡爵干了两届内阁,虽然无党无派,但他精于中庸之道,为人低调,巧于周旋。杨某不是没有耳闻他插手官员任命,趁机中饱私囊的事,只是他隐藏得深,掩盖的巧,所以始终不曾抓住他的狐狸尾巴。目今大明正处多事之秋,人心正在浮动之时,你我作为朝廷大臣,深受皇上隆恩,岂能对国家大事袖手旁观,见了贪贿无动于衷?一千两银子虽然数目不大,但杨某定然参他。”



    田耕见杨左说得如此义正词严,试探着问了一句:“参掉王锡爵,吏部尚书叶子高德高望重,足以当此大任。吏部尚书入阁,这也是大明惯例。不知杨大人有何高见?”



    杨左立即回应说:“田大人,不是我批评你,这话出自你的口,我不是亲耳听到,简直不敢相信,你这话问得有失水准。杨某的职责只是弹劾,不是推荐谁。”



    以自己对杨左的熟悉程度,田耕其实想得到杨左会怎么回答自己。听了杨左的回答,田耕哈哈一笑:“世人都说杨大人是天下第一君子,果不其然,田某此言,无非验证一下。”



    田耕告辞出来回北镇抚司的路上还在想:杨左此人,真是个稀有动物,怪不得皇上本想杀他让他闭嘴,结果却又赐他免死金牌,真是叫人恨又惹人爱。他这个一根筋,对皇上,那忠心没说的,但对其他人,他也并不是外界传说中的老迂,他还有两个板眼。



    杨左送走田耕,立即杨柳树上唤只黄鹂,传书白云观东林党信息交换中心,约见南门乔生。南门乔生收到孙梅仙发来的暗号,立即赴杨左之约。



    南门乔生长袍马褂,富商打扮,到白云观点了一个单间叫了两杯茶坐了一会,久不见杨左,听得外面有人叫卖红薯,听声音好熟悉,结果推窗一看,却是杨左与儿子杨拯国父子俩在叫卖一辆板车红薯。杨左一顶草帽压齐眉毛,粗布短打扮,活脱脱就是个农民。



    杨左见南门乔生好笑,自己看了自己一眼,小声自语着“有什么好话,我就是个农民。”提了草袋红薯一连叫卖一边绕道与南门乔生相会。



    两人见面,南门乔生笑杨左说:“杨大人,你这易容术还有一套啊,刚才不是我听出你的声音,差点被你蒙过了,没认出来。”



    杨左笑道:“舵主何必取笑杨某?杨某上朝穿上官服,就是个官,下朝干农活,就是个农民,易什么容?”



    两人调侃一会,南门乔生听杨左汇报了田耕求见的事之后,左右为难地说:“从国家利益上讲,王锡爵既然触犯了法律,自然要参他。但从党的利益上讲,我党运用了一切资源,才做通王锡爵的工作,为汪文银量身打造,设一个内阁秘书的位子,把吏部监察御史的一个空缺补给阮大成。在吏部监察御史的岗位上,如果有了魏大中和阮大成这两驾马车,我党基本上就掌握了官员弹劾的话语权。如今这两件事都还没有办妥,如果换上叶子高,叶子高反而要避嫌。另外,我们东林党为立太子的事已经惹得皇上大光其火,如果这时候王锡爵倒了,叶子高是否能按惯例顶上去,恐怕还成问题。”



    杨左听了说:“舵主,我们东林党立党的目的不是为私,而是为国为皇上,当党的利益与国家利益相冲突的时候,你不认为应该以国家利益为重,以皇上为重吗?”



    南门乔生尴尬一笑:“杨大人所言极是,参倒了王锡爵,我们立即组织折子推叶子高上位,汪文银和阮大成的事另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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