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乔生带队回浙江。这一趟澧州之行,成了两门婚事,结交了一帮朋友,南门乔生感觉收获满满,心旷神怡。
南门乔生带着五百两银子去还汪文银,汪文银生死不要,南门乔生又还惠世扬,惠世扬也不要,结果汪、惠二人反留南门在黄山游玩了两天。汪文银、惠世扬申请加入了东林党。
在回天目山的路上,南门乔生展望东林党的未来,信心满满,谈到东林党斗争策略时,南门乔生对高攀龙说:
“我们东林党若是要在党争中胜出,组织工作和情报工作都很重要,考虑到斗争的复杂性,我自己多吃点亏,兼管组织与情报工作。高大师你是党的一面旗帜,所以这个公开的舵主还是由你来当。”
高攀龙并不推辞:“南门兄,你学的是帝王之学,研究过奇正之术。正兵挡敌,奇兵取胜,这个道理我懂。我配合你工作,你在隐蔽战线掌舵,抛头露面的事交给我。我们要达成目标,只有一条路可走,这就是向皇上施加影响。朝廷上的影响是一方面,但重要的是培养皇帝,培养万历已经不现实,所以我想你下一步瞄准的就是如何当上太子的老师,从娃娃抓起。”
南门乔生哈哈一笑:“知我者,高攀龙也!”
高攀龙笑说:“只是皇上现在还没确定到底是朱常洛和朱常洵谁当太子呀?”
南门乔生说:“朱常洛六岁那年,内阁首辅申时行请立太子被皇上驳回后,又过去了八年,朱常洛都已经十四岁了,还没有上学。所以我们这时回京后,有机会一定争取内阁王锡爵的支持,把太子立起来。当然,立太子的事肯定有难度,但再难我们也要做。只要有机会就做。另外朱常洛已经错过了最佳入学时间,谁要当他的师父都要冒风险,但我不怕。因为这对我们党来说,也许是个难得的机会。”
南门乔生回家带了陈夫人和陆护院回到北京,高攀龙夫妇和李邦华早到了。李道长当然不想堂妹住在舅子家里,再加上高攀龙也考虑到南门乔生隐蔽工作的需要,于是从南门家搬到了李家来住。
南门乔生因为与李邦华熟了,才注意到南门与李家的院子虽然中间隔了两户人家,但两家的后花园却正好边在一起,只隔一道围墙。南门乔生于是叫陆进毅在围墙中安了一个耳门,方便自己与高攀龙和李邦华走后门见面。
南门乔生是个活跃分子,公务之余,经常泡在同学同乡同事亲友圈子里,以文会友,以武会友,广交朋友,疏财仗义,渐渐有了些人脉。
高攀龙在六部大街遇到顾宪成,原来顾宪成在太学当教授。顾教授久闻高攀龙孔孟讲得好,于是请高攀龙讲课。令顾宪成没想到的是,高攀龙这一讲,竟引起了轰动。
原来太学生们原来听老师讲授讲孔孟,都是中规中矩,感觉枯燥无味。但此番孔孟从高攀龙口里讲出来,那就是生活的哲理,心灵的鸡汤。
高攀龙原计划只讲三场,结果三场下来,太学生们还要听。太学生们发个消息到《邸报》,《邸报》主编张瑞图亲自听了一课,大力吹捧,捧高攀龙为五百年来解读孔孟第一人。消息很快传到内阁,内阁首辅王锡爵组织六部官员听了。王安听张瑞图和王锡爵说高攀龙真的讲的好,组织科级以上的太监听讲。
太监们一向瞧不起书呆子,根本不想听课,但魏忠与众不同,认认真真听高攀龙讲了一课《理想和现实,就是我们的天和地》。
魏忠听了高攀龙的这堂课,亲自感受高攀龙受追捧的程度之后,心中大骇:这个地包天的撮瓢嘴,应该就是自己今后最大的政敌。
他本来想当场和高攀龙辩论一番,以羞辱于他,但一想高攀龙风头正健,从者甚众,自己位卑言轻,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决定晚上单独去拜访高攀龙。
魏忠回家,问铁佛三:“按照许显纯提供的官员名册,你的调查建档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铁佛三嘻笑一下说:“主公要查谁的档案?”
听魏忠要查高攀龙的档案。铁佛三立即搬出一个档案盒来打开看了说:“高攀龙,江苏无锡人,天目拳中等水平,现为翰林学士,东林书院二程弟子高弟之后。妻李雪梅,澧州盐矿李道长堂妹,天贡拳高手。现住鼓楼后街李记盐号,与兵部科长李邦华同住在盐号。高攀龙与顾宪成是无锡同乡;高攀龙有一伴读南门乔生,现为翰林学士;高攀龙有一个学生叫阮大成,现任浙江海宁知县。”
魏忠听了一笑说:“工作做得不错,走,陪我去找高攀龙聊聊。记住,我此去和他争观点,不为是非,无论我们争吵得如何激烈,不关你事,你一不能多言,更不能动粗。”
铁佛三笑道:“主公,你耐烦和他争什么观点?他的武功不咋的,他不依你的,你一颗石子赏他个痛快,叫他到西天和孔孟去谈经论道。”
魏忠连笑,笑个够才说:“人家如今是学术泰斗,孔孟专家。连皇上都不敢轻易杀他,你杀他,胆儿太大了吧?”
铁佛三翻了几下眼珠子,不解地问:“怎么皇上都不敢杀他?主公,你说得这也太玄乎了吧?”
魏忠白了铁佛三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其实道理也不复杂,皇上一心想做道德圣人,高攀龙正讲道德圣人,皇上如果杀了高攀龙,天下人谁还会相信他要做道德圣人?”
魏忠和铁佛三来到鼓楼后街李记盐号,报了姓名,李雪梅听门房说有个叫魏忠的主办太监找高攀龙,来到门房一看一位帅哥和一个两眼凶光的家伙,只让魏忠进来,不让铁佛三进。
原来前一阵子,李雪梅正在后花园练功,铁佛三腾地跳进院子要和李雪梅切磋武艺。结果两人言语不合,动起真格,李雪梅仗着自己武功高强,与铁佛三战了一会,谁知渐渐不敌,幸好李邦华来了。结果李邦化也战铁佛三不下。最后李氏兄妹联手,才打退铁佛三,所以此时李雪梅见了铁佛三,自然不想让他进门。
魏忠得知李雪梅不让铁佛三进是这个原因,忙笑一笑说:“既然高夫人不让你进,哪里就在外边呆着。”
魏忠话音刚落,高攀龙出来说:“过门为客,都请进来。”
高攀龙听说有个叫魏忠的太监来访,因从未听说过此人,百思不得其解,出于好奇,前来迎接。
魏忠和铁佛三进来,到了西厢房的客厅里四人分宾主坐定,魏忠喝了一口茶自我介绍说:“本人魏忠,御膳房太监,名不见经传,今天听了高先生讲孔孟,特来请教一二。”
高攀龙一听是御膳房的太监私下来聊孔孟,感到耳目一新,打心底没把魏忠当回事,但面子上还是很谦虚:“高某讲得不好,疏漏错讹之处肯定不少,请魏爷批评批评,高某一定洗耳恭听。”
“既然高先生如此谦虚,那魏某那有话直说了,请勿见怪。”魏忠笑一笑说,“高先生身在翰林院,应该对大明的基本国情了如指掌:一亿六千万人口,百万皇族,十万太监,八万官僚,二百多年不变的税率,年税收400万两银子。这几年天灾不断,国库已经空空如也。这个家就是太祖亲政也不好当,更加上后金攻城掠地,大明守军节节败退。播州杨应龙作乱,朝廷是剿是抚尚且举棋不定,弄得贵州巡抚左右为难。朝廷官员争权夺利,各自为各自的利益集团代言,不能团结一致,安内攘外。皇权不敌相权,所以皇上罢朝。大明已经危机四伏,先生倒一鼓作气吹孔孟,谈道德,是说得动皇族自动放弃金饭碗还是说得动地方豪强多捐钱粮为国家分忧?是说得动杨应龙主动罢兵还是后金重新归顺?如果皇上被你的迷魂汤灌糊了,那大明真的就危如垒卵了。”
高攀龙听了魏忠这番话才知这个御膳房的小太监有些道道,不可小觑。于是回复说:“魏爷言之在理。但高某的说法与魏爷其实并不矛盾。因为孔孟虽是礼义教化,但仁政二字,也是治国经验之谈。所谓仁政,也并非是好人政治。革故鼎新,荡污涤垢,也是仁政。听魏爷言下之意,以当今情势而论,唯有铁血手段以治沉疴。其实非用不可的铁血也是仁政,譬如医生之刮骨疗毒品,手段是铁血一点,但仍然是医者仁心。孔子之仁,包罗万象,魏爷要开的医治大明的医方,也不出这个仁字。”
接下来两人就在对大明病状认识一致的情况下,高攀龙就自己的中医疗法与魏忠的西医疗法展开激烈辩论,但谁也说服不了谁。当然,魏忠的疗法不可能全盘端给高攀龙,那是他晋见皇上的敲门砖。所以他只说了个大意。
两人谈了一个时辰,魏忠告辞时说:“高先生辩才无碍,魏某驳你不倒。所以我说来领教这是不错的。”
高攀龙说:“学无止境,理越辩越明。高某改日登门请教你的西医疗法。”
魏忠心里冷笑一声:我的西医疗法三大招是为大明量身打造,买家只可能是皇上,你不够格。
两人客套一会,聊了一些闲话,才结束谈话。
两人这番交锋,铁佛三听得索然无味。铁佛三出来,不解地对魏忠说:“主公,你真的好脾气,和一个湿棉絮纠缠了这么久。”
魏忠很认真地说:“你不要小看这个撮瓢嘴,他蛊惑人心的有一套。皇上如果被他蛊惑,大明将病入膏肓。”
铁佛三摇头说:“你和他争得多累啊,我说一刀杀了他,省得他饶舌,你又妇人之仁。”
魏忠一笑,心想,你懂什么政治?于是没有答腔。
高攀龙第二天和南门乔生谈起魏忠的到访,南门乔生说:“若此人得势,要么治世之能臣,要么乱世之奸雄。”
高攀龙一发而不可收拾,在太学共讲了三十讲。鸡汤大师的名声在官场和学界广为传播,万历在《邸报》上看到消息,要不是碍着自己的身份,恨不得去听高攀龙讲课。结果万历叫王安请高攀龙到乾清宫来专门讲。
魏忠接到听课通知,大为震惊:我所担忧的事情到底发生了,皇上若中了高攀龙的毒,我日后的工作形势更为严峻了。到了乾清宫一看,陪万历听课的除王安以外,就王安手下八大金刚。魏忠见自己位列老九,大感意外。
大内侍卫长柳成炳将军亲自值班,带了许显纯负责保卫。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