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吉永听阮乐成聊了高攀龙教阮大成的事,心忖:这阮大成与我儿南门乔生情况类似,都是人不蠢,但厌恶科考,这高先生既然懂得因材施教,一定有办法引我儿上路。
南门吉永找到高攀龙,高攀龙听南门员外介绍了情况说:“员外如果相信我,那怎么教得依我的。令公子年纪比我大一岁,自视很高,好面子,所以员外不能讲帮他请了一个先生,只能说是请了一个陪读。”
南门吉永说:“用人不疑,给你一年时间做个试验,看能否引他上路。”
南门乔生听老父说帮他找了一个陪读,起初他并不当回事,但见了高攀龙,听了他教阮大成的故事,领悟到了老父的一片苦心,从心底接受了高攀龙。
两人一接触,高攀龙并不过问他的科考学业,每天只关心他的帝王之学,与他辩论,前三个月,南门乔生还是头头是道,但后三个月,南门乔生已经感到知识不够用了,经常被高攀龙问住。
半年之后,南门乔生开始反攻,问高攀龙的孔孟学说。高攀龙一笑说:“孔孟说了那么多,概括起来就只有四个字,孔子说成仁,孟子说取义,取义成仁实际上是一回事,合称就是仁义。仁义就是大家通常认可的一个道德标尺。如果用尺度来表示,就是中庸。中庸讲的就是合乎正道,不偏不倚就是正常,不是神经病……”
过去听老先生讲学问,之乎者也说了半天老听不明白,如今听高攀龙三言两语就说得一清二楚,南门乔生兴致勃发,一直和高攀龙探讨了半年的学问。两人教学相长,问的越来越厉害,回答的也越来越精进。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南门彩云原来陪哥哥在自家的私塾里读书,跟过许多先生,对哥哥的性格了如指掌。一开始,他也怀疑年纪轻轻的高攀龙的能力,但听过高攀龙讲了两场孔孟之后,感觉高攀龙是二千年来最有资格讲孔孟的人。他最佩服的是高攀龙总能把枯澡无味的孔孟与现实结合起来,用诗一般以语言加以描述,听得人如沐春风,如钦甘露。高攀龙第一讲讲的是《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就是我们的天和地》,南门彩云当时听得如痴如醉,没有做笔记。晚上凭着回忆整理出一份记录来。自此,每次听高攀龙讲课,她都是事后整理出一份笔记来。积久便有了二十余篇。半年之后,南门彩云将高攀龙的讲课讲义整理出一本书来,取了个名字叫《孔孟心得》,还送了高攀龙一个鸡汤大师的雅号。
南门彩云见哥哥也是彻底服了高攀龙,才相信哥哥跟高攀龙读书的事已经水到渠成。
结果高攀龙对南门乔生说:“公子你以帝师自许,帝师只能出自国子监,要进国子监,必先入翰林院,进翰林院,先得中进士。这没有其他的捷径可以走,高某不才,当你陪读,我们一同参加乡试如何?”
南门乔生一听,果然说:“你说的没错,我们一起努力,先中个进士才说。过去是我想得有些偏了,帝王之家,讲的是个正统,我在念慈观帝王之学研究得再博大精深,在皇家眼里,不过旁门左道。”
两人自此亲如兄弟,在家研修一年,第二年正好乡试,两人过关斩将,中了举人又中进士。殿试过后,南门乔生和高攀龙都入了翰林。喜得南门吉永整天笑得合不拢嘴。
南门家在北京鼓楼后街,也就是盐商一条街设有办事处。高攀龙又和南门乔生住在一起。
不久,南门乔生要结婚,高攀龙随他回家。南门乔生娶了海宁盐商陈官芝的女儿陈茜卿为妻,高攀龙当的伴郎。
南门吉永因见长女和高攀龙关系融洽,试探南门彩云说:“当初我与澧州盐矿的李石锁指腹为婚,将你许配给李道长,但爸看高攀龙如此人才难得,你又如此崇拜高攀龙,爸想退了李家的婚事,成全你与高攀龙如何?”
谁知南门彩云是个烈女,回复南门吉永说:“爸,我崇拜高先生,欣赏高先生,他的学问和人品都没说的,如果我与李道长没有婚约,我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但我与李道长既然有婚约在先,断没有退婚改嫁的道理,做人讲的是个信字。便是高先生,钻研孔孟如此之深,不可能不支持我的决定。”
此话经南门乔生传到高攀龙的耳朵里,高攀龙对这个待之以妹的美女又多了一份敬重。
南门吉永想怎么补偿一下高攀龙,只得作了个承诺说:“高先生,你父母双亡,和我们乔生亲如兄弟,如你娶妻,婚礼之事由我来操办,我只当多养了一个儿子。”
过不多久,正是阳春三月,是南门彩云的婚期到了,李家来信定下了娶亲的日子。信到不几日,新郎李道长带到堂弟李邦华与李百戥,堂妹李雪梅、丫环姚芹及四个家丁前来接亲。李氏一脉,到底是将军之后,人都长得威猛。李道长少年老成,李邦华英气勃勃,李百戥精明强干,李雪中刚毅之中透着几分秀气。
这李家本是澧阳第一大户,天贡拳铁桥三的后人。铁桥三本有四子,但有三子均在征剿瓦剌中战死。只有长子李石锁捡回一条性命。李石锁本名李正道,因擅长使用一对石锁作兵器闻名,江湖上称之为石将军。李石锁退役之后将兄弟姊妹的子女都抚养在李家大院之中。看到儿子李道长已经成年,老成持重,经营有方,李石锁于是将家业交给李道长,自己上天贡山修行去了。现李家大院李道长当家,老二之子李百戥当管家,老三之子李邦华中了进士现为兵部科长,老四之女李雪梅待字闺中。
南门家派了南门乔生、高攀龙、丫环佟欣护院陆进毅及四个家丁送亲。
两支迎娶的队伍合成一支,十八骑押着嫁妆从天目山浩浩荡荡出发。
这帮年轻人一路谈古论今,切磋武功,气氛好不活跃。特别是高攀龙不时给大家灌心灵鸡汤,听得能武识文的李雪梅如痴如醉。高攀龙本来就健谈,有几个美女相伴更是话多,一路调节气氛,非常活跃,一行人也感觉到旅途轻松惬意,好不快活。
一行人晓行夜宿,十天后来到黄山脚下。
这日下午,一行人爱慕黄山美景,看得尽兴,看看天色尚早,但翻山越岭到了莫落岭,才知道是个鸟不下蛋的地方。大家感觉到人尚可走,但马已经乏了。南门乔生一看岭上有家川味酒家,客舍虽是竹篱茅舍,但毕竟都是新的。商量李道长之后,决定住下来。
南门彩云提醒说:“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孤零零的一家酒店又是新开,谁也不知根底,江湖险恶,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南门乔生笑说:“我的妹妹,妹夫接亲的几个兄弟,都是天贡拳的高手,我们送亲的武功也不弱。我们这么大的队伍,莫说一个小店,他们老板加伙计总共也就五六个人,便是一支军马我们也不怕他。”
酒家老板夏德地,长得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端的一手好厨艺,一锅水煮牛肉,两只跳跳鸡,吃得大家心花怒放。正宗的川酒,味正香醇,喝得一帮小伙们尽兴方休。店小二殷勤伺候,加上一行人马也累了,所以从酒桌上下来,洗了洗,略聊一聊,大家也就纷纷睡下,这里那里很快响起了鼾声,只有院子里几个灯笼闪着昏暗的光。
看看到了亥时,酒店火房里窜出几条黑影,分头到客房里查看动静,这几个鬼正是酒店的伙计。
不一会,伴计们回到火房,向坐在灶边的一个马脸报告说:“老大,蒙汗药起效了,他们一个个都睡得死猪一般。”
这个马脸正是酒店老板夏德地。
夏德地接到伙计们的报告,长长的马脸上露出狞狰的笑容,嗖地从腰里抽刀在手,低声吩咐说:“动手,手脚麻利点,如遇反抗,杀无赦。”
夏德地下完命令,守在过道上。
少许,陆续有伙计送来包裹。
夏德地收齐包裹,将大小包裹用一床床单卷了背在肩上,轻轻地带上过门,来到后院,六个人一个人骑一匹马牵两匹马,望北扬长而去,整个院子里只剩一盏孤灯独明。
高攀龙到底身体弱,在路上行了十来天,人已经有点吃不消,特别是水土不服闹肚子,所以纵使是美味,也吃得少。但刚刚到半夜,他就闹起来肚子来。但当他到后院上了茅房准备转身进客房时,赫然发现后院马房里的马匹全都不见了,忙回房叫南门乔生,结果怎么也叫不醒,再叫陆进毅,也是睡得死猪一样,鼾声如雷。高攀龙感到一阵恐惧袭来,麻着胆子摸到厨房,就着月光提了桶水回来,淋了陆进毅一身水,好容易才叫醒陆进毅。
陆进毅醒来,听高攀龙说马不见了,人叫不醒,大叫一声:“坏了!我们进了黑店,着了人家的道儿了。”
两人淋醒众人,打着火把四处寻找,哪里还有店家的影子?一清点,除了十八匹马不见了,众人所带银子,包括南门彩云陪嫁的一千两银子,总共损失了二千三百多两银子。十八个人翻光了所有的口袋,竟是一文银子都没有了。
血气方刚的李邦华提议去追,李道长摇摇头说:“这荒山野岭的,又找不到马,人家骑马,我们步行,且不知道贼人逃走的方向,往哪里去追?幸好高先生醒的迟,要是碰上贼人动手,定然早已遭了毒手。”
十八个人在大厅里,你望我我望你。南门彩云丢了陪嫁,心如止水,反而安慰两个抹泪的丫环。陆护院有些自责,几个家丁为没了碎银子叹气。没有人抱怨出口,几个主子,倒没怎么把丢银子当回事,只是心里有点躁。
谁也没有好主意,都不敢轻易开口。因为谁都知道这黄山正地处天目山与天贡山的中间,往前走是五百多里,回头走也是五百多里,而且嫁女也没有转回的道理。问题是十八人现在身无分文,在这里又举目无亲,哪里去弄银子买马西行?更重要的是这么多人吃饭的问题都不能解决了。李家和南门家虽然富甲一方,但远水救不得近火,要是落得这么多人流浪到澧阳县的结局,日后岂不被人笑掉大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