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二十九:老王的春天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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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他的春天在儿子家里



    村民都说老王的春天来了,老王自己也这么认为。



    儿子还没懂事时,他妻子就遭遇车祸去了,老王孤身一人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儿子也没辜负他,考上名牌大学,大学毕业后,工作、婚姻都很顺利。



    儿子来家接他去城市住时,他的老哥们羡慕的不得了。他第一次感受到幸福来袭了。



    可第一天到儿子家里,他就有些后悔了。他憋了一路,可蹲在洁净得可以照出人的马桶上愣是很长时间没把问题解决了。



    最后,他从儿子家里跑出去找厕所。他转悠了半晌,终于看到了厕所两个字,可这两个字却是动的,原来是流动厕所。



    他最终花了一元钱解决了问题,看着远去的厕所,他禁不住摇头叹息,城市里生活的人也不容易,上厕所要花钱,还需要上车。



    过了好几天,他才适应了蹲在马桶上解决问题,可大的问题又来了,在村里,除了农忙,他就和几个老哥们聚在一起扯天扯地。什么安倍咬着钓鱼岛不放,是怕***把鱼竿撤了;什么阿基诺在南海乱啃,是担心失去美国的臭脚。总之,不管他们说什么,都没人说三道四,只要心里解气就可以了。



    可现在离开了一亩三分地,来到繁华得直晃眼的城市,他反而觉得自己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儿子不在身边时,他总是魂不守舍的,可和儿子在一起了,他才发现,已不是搂着儿子说孙猴子大闹天宫的时候了,他俨然成了客人。他和儿子总在找话说,老王怕哪句话说的不合适,惹儿媳不高兴,所以,他们说不上几句,又没话说了。



    儿子和儿媳去上班时,他更觉得没意思了,他从这间屋走到那间屋,觉得还不如到地里去锄草好呢。



    白天睡了些,到了晚上,他反而精神了。为了不招人嫌,他早早躲进卧室,听着卧室外传来发酸的韩剧声,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一天晚上,不断变换的音乐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拉开窗帘往外看。在小区的空地上,有十多人正随着音乐扭动着身体。



    从那晚开始,老王总会按时出现在窗前,不由自主地跟着音乐的节奏动一动身体。



    几天后,老王忍不住问儿子,每晚那些人是在干什么。儿子说,小区里的一些阿姨在跳广场舞。儿子建议,老王不如每天晚上去看跳广场舞,别睡那么早。



    老王在家里也听到过广场舞,但还是第一次看到人们跳。他也觉得,去看广场舞,总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强。



    当晚,他就来到了小区的广场上。儿子小的时候,老王就是村里的活跃分子,跑旱船、踩高跷离不开他的身影,铿锵的锣鼓下,他总能逗儿子咯咯地笑。只是这些年,没人再跑旱船、踩高跷了。今天,十多个老太太的广场舞又勾起了他的馋虫,他不自觉地跟着音乐晃动着身体,后来,他怕那些老太太笑话,就躲在灯影里跟着学。几天后,他竟能熟练地在灯影里跳完几段舞曲了。



    二春天在广场舞上



    “怎么不一起跳?你跳得很不错。”一天,老王早早来到广场等着时,有人走到身边对他说。



    说话的人算是这伙跳广场舞的教练了,人们都称呼她李老师,据说,她是农村的一位高中退休教师,来城里也是跟随着儿女生活的。她身材瘦小,可跳起广场舞来却那叫漂亮。老王就是跟着她学会几段广场舞的。



    “不,哪有老爷们跳的?”老王不好意思地回道。



    “可别这么说,跳广场舞又不是我们这些老太太的专利,也就当锻炼身体吧。我们身体好了,不是少麻烦儿女吗?”李老师说。



    “你们不笑话我?”老王其实早想跟着队伍跳了。



    “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谁还笑话谁?”李老师说。周围还有很多人在给老王打气。



    老王就坡下驴走进了广场舞的队伍,开始他还在最后边,可渐渐地走到了最前边,和李老师做起了教练。



    老王的春天真的来了,虽然每天跳得汗津津的,但他却觉得又回到了跑旱船、踩高跷的年龄。



    这样快乐的日子也就持续了一个来月,儿媳的一席话就给老王当头泼了一盆凉水。老王是无意间走过厨房门前时,听儿媳说的。儿媳让儿子劝劝老王,别去跳广场舞了。



    儿子说:“我们没时间陪爸,爸好不容易找到个事做,为什么不让爸去?”



    儿媳说:“人家跳广场舞的都是老太太,他偏偏混在一帮老太太里扭啊扭的,跟老娘们似的。”



    “别胡说!我爸爸在村里的外号就叫‘老娘们’,要是被他听到你这么说,他非气坏不可。”儿子忙阻止道。



    “不是我这么说,是小区里的一些人在这么议论,我也是偶尔听到的,你能管住我的嘴,还能管住别人的嘴吗?”



    儿媳的声音变小了,可老王还是听了个满耳朵,这的确戳到了他的肺管子。他年轻时,跑旱船、踩高跷不是演小媳妇就是媒婆,也就是为了逗儿子乐。妻子走了,他又当爹又娘,没有女人的那份细心,儿子不就受委屈了?村里人叫他外号,他从没在乎过,因为那只不过是句玩笑,可从儿媳嘴里冒出这个词来,老王觉得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那天晚上,他没去跳广场舞,儿子问他时,他说有些累了,想休息几天。他虽没去,可心却在小广场上跟着音乐跳。



    不去跳广场舞,老王心里又没着落了。三天后,他吃过晚饭正在卧室里憋气,听到敲门声,儿子去开的门。老王一耳朵就听出来了,来的是李老师,他想都没想,快步走出了卧室。



    李老师是来叫老王去跳广场舞的,说老王几天没去,她一个人教三十多人有些吃力。



    老王吭哧半晌才说,他累了,想过几天再说。



    李老师很直爽地说:“大哥的身子骨最硬朗了,我们都没觉得累,你怎么累了?是不是听别人说闲话了?我们这个年龄,还有必要在乎那些闲言碎语吗?”



    是啊,不就是说自己“老娘们”吗?村里的老哥们都明着这么叫过自己,现在有人暗地里这么说,我就怎么在乎起来了?想到这里,老王点点头,跟着李老师来到小广场上。



    那晚,他跳得酣畅淋漓,把几天的劲全用上了。



    以后的几天,老王把有人暗地里说他老娘们的事都抛到脑后去了,一心一意地跟李老师学跳舞,还帮着教其他人跳。



    三老王的春天在哪里



    一天晚上,老王正跳得欢,不知哪里飞来的一个西红柿,在他额头开了花。以前这种类似的事也发生过,是那些嫌广场舞音乐扰民的人做的,可自从他们主动把乐声放到最低,最大限度地不干扰别人休息后,再也没出现过这种事。而今天的乐声也不大。



    老王只能中途退场了,回到家,着实把儿子吓了一跳。知道是西红柿后,儿子才放下心来。



    儿子说,能不能别去跳了?



    “不就是有人说我像老娘们吗?只要你们不在乎,我可不在乎。”老王气鼓鼓地说。



    儿子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第二天,老王又早早地来到小广场上,可等其他人都全了,李老师却没来。老王问别人,有人说,可能李老师家里有事脱不开身。



    老王一个人领舞,总觉得没李老师在有劲头。



    一连几晚,李老师都没来,老王着急了。他几天没来跳舞,是李老师亲自把他请来的,李老师几天没来,肯定有事,如果自己不去看看也太不懂道理了。



    他向跳舞的人打听李老师的住处,可人们都说不知道。



    回到家,老王嘱咐儿子打听一下李老师的住处。儿子一听,脸憋得通红,半晌没搭话。坐在一边的儿媳却忍不住了,“爸,你还嫌不乱呀?你知道外边的人怎么说你吗?”



    “说什么?不就是说我像老娘们吗?”老王喘着粗气说。



    儿媳说,“那都是以前的话了,现在人们都说你和李老师在搞黄昏恋。前几天,他儿媳都找上门来了,说,即使我想找个退休老师做婆婆,她可不想找个农民做公公。你儿子没跟你说这事,人家可还记着呢,李老师这些天没跳舞,应该是她儿媳已经和她摊牌了,估计,那个西红柿就是李老师的家人投的。”



    听了儿媳的话,老王愣在那里半晌,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老王在家憋了一天没出门,又过了一天,他对儿子和儿媳说,他们在这里过得很好,他也放心了,他已习惯在村里生活,希望回老家去。这是老王的心里话,他觉得自己的春天并属于这个城市,而是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农村。



    老王临走时,逢人就说,他要回家了。他这么做是为了让李老师知道,他走了,她又可以出来跳舞了。



    老王回到老家,并没闲着,开始在村里教人们跳广场舞。他不用担心,即使说几句荤话,也没人说他老没正经。



    开始,没几个人学,可后来,人渐渐多了起来。



    可毕竟,他就学了十来首舞曲,这样翻来覆去地跳,他自己都觉得烦了。



    有人说,符庄也有伙人在跳广场舞。老王动了心,想到符庄交流交流,也许能学到新的广场舞。当晚,老王就骑着自行车赶到了十多里以外的符庄。



    他看到领舞人那瘦小的身影时,他知道不能上前去交流了,但他可以躲在一边偷偷地学。他觉得自己的春天应该就在这灯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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