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浩火化那天,父亲颤抖着双手,把那部崭新的手机放进顾浩的衣袋里。顾平没拦着,因为如果把手机留在身边,父亲会更加睹物思人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顾平心中的悲痛还未减退,忧虑又涌上心头。
有一天,顾平发现父亲在反复拨打电话,而电话里重复着一句话“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父亲自言自语地说:“这是还没到呀,道太远了,总得要一个月吧。”说着颤巍巍地离开了电话。
看着父亲出去了,顾平来到电话前,翻开着已拨电话,发现都是顾浩生前所用的手机号。顾平泪流满面。顾浩生前,父亲经常给顾浩打电话,翻来覆去的就是“小心点”“省着点花”那几句话,顾浩就这一点好,始终是“嗯啊”的答应着,直到父亲放心地把电话放下。
一连几天,父亲一遍一遍地拨打着顾浩的手机号,听着“无法接通”的声音,他也在反复念叨着那句话,“这是在道上走着呢,还没到呢!”
顾平知道,父亲是想顾浩想的,精神出了问题,她干着急没办法,只能和丈夫夏明天商量。
夏明天皱着眉头说:“实在不行,让他们通通话,也许会好一些。”
顾平一听来了气,“我这是和你商量事,不是让你来气我。”
夏明天说:“别着急,你听我说,手机卡随着手机一起被烧了,所以怎么打,都是无法接通,慢慢地手机费用完了,不充值,就会成为别人的手机号,老爷子再打电话,发现不是顾浩,还不知老爷子会怎样呢。到不如我们把顾浩的手机号办过户,等老爷子再拨打时,我就装成顾浩,说,‘在那边很好,不用挂念,’也许老爷子会好些。”
“能行吗?”顾平犹豫了一会儿说,“要不试试。”
正说着,夏明天的公司来了电话,有一项业务需要他去趟,立即出发。夏明天拿起顾浩的身份证,匆匆出了门。
夏明天走后,眼见着父亲还在不停地打电话,顾平心里一直挂着,夏明天给顾浩手机号办过户的事。
天黑下来了,顾平正忙着做饭,突然听到父亲在客厅有说有笑的声音,顾平这些天第一次听到父亲笑,很感意外,忙出了厨房。
客厅里就父亲一个人,没有其他人,父亲正对着电话说话,从父亲说的内容来看,对方应该是顾浩。
顾平吓坏了,以为父亲病得更厉害了才对着电话自言自语的。她想劝慰一下父亲,头凑到父亲身前时,却愣住了,因为她的确听到电话里有人说话,而且声音极像顾浩,正嘱咐父亲多注意身体。
难道真的如父亲说的,顾浩到那边后才有时间接电话?这只是顾平一瞬间的想法,很快就被她否定了,她明白了,对方是夏明天,夏明天已经把顾浩的手机号办过户了,正以顾浩的身份和父亲对话。
顾平悄悄退出客厅,她不能打扰父亲,让父亲在编设的虚幻中享受天伦之乐吧,也许只有这样,父亲才能快乐些。
直到顾平做完饭,再次来到客厅时,父亲刚放下电话,喜形于色地说:“顾浩到了,他在那边很好,不让我们牵挂,还会每天打电话回来。我说什么来着,顾浩大了,也知道挂着我们了。”
顾平强作笑容地答应着,看着父亲吃饭香甜的样子,她心中多少有了些安慰,可她不知道,这个骗局该什么时候结束。
从那天起,顾平做晚饭时,父亲开始拿着电话嘱咐“顾浩”了,每天都重复着那几句话。顾平做饭的间隙,也偷偷地去客厅,看着父亲渐渐挺起的腰板,她悲喜交加。
顾平每次都是在父亲放下电话后,才把晚饭端上桌,听父亲高兴地复述“顾浩”的话。
父亲能过得快乐,顾平就感到满足了。同时,顾平也有一种幸福的感觉,作为女婿,夏明天能每天按时不厌其烦地说那些重复的话很难能可贵了。顾平最担心的是作为业务员的夏明天在外边沾花惹草,既然夏明天能每晚装作顾浩和父亲对话,就说明他在外面很安稳。
就这样,五天过去了,顾平和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做饭,忽听到父亲在喊她,她不知出了什么事,忙走出厨房。
“快点儿,顾平,顾浩有话跟你说,这小子还知道念着你的好。”父亲举着电话对顾平说。
顾平感到莫名其妙,夏明天怎么想起来用电话和自己说话来了,要是被父亲听到,不就露馅了嘛?顾平接过电话,离父亲远了些,小声说,“有什么事,非这个时候说?”
“赶快给我交上手机费,这个手机号就要欠费了,记住,一定要到景平路十字路口来交,还有,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着急,赶快去吧!”夏明天急急地说完话,就把电话挂了。
景平路?快到市郊了,干嘛到那个地方去交手机费?顾平不知夏明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夏明天说得这么急,肯定有他的原因。顾平对父亲撒谎说,顾浩只是问她好,没别的事,她要出去买盐,让父亲暂且在家里等等。
顾平没等父亲多问,就匆匆出了门。她坐在出租车上,看着车外的路灯,还是一头雾水。
大约过了半小时,她才赶到景平路十字路口,可她在附近转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一个手机缴费点,正要给夏明天打电话问明情况,突见一辆出租车停在路口北面的一家旅馆门前,从车上下来的正是夏明天。
顾平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她明白了,夏明天之所以让她到景平路来,是想在旅馆里重温一下二人世界。她心里埋怨夏明天,干嘛这么急,等安顿好父亲再来不一样吗?又不是偷人,干嘛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顾平紧跑了几步,正准备迎过去,忽见夏明天打开出租车另一边的车门,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女人伸手挽起了夏明天的手臂,向旅馆走去。
顾平气得差点晕过去,她认识那个女人,是夏明天以前的恋人,后来傍一个大款就把夏明天踹了,后来还是顾平抚平了夏明天受伤的心,现在夏明天竟然和这个女人来旅馆开房了!顾平正想冲过去,大骂他们无耻,忽又觉得不对,夏明天对父亲那么好,还打电话通知她来这里,说明他并不想做无耻的事,应该是迫不得已。再有,夏明天在电话里嘱托过,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让她着急。
顾平压了压心中的怒火,挤出一丝笑容,走上前去,“明天,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呀?”
夏明天像被烫着一样,甩开那个女人的手,僵硬地转过身。顾平伸手挽住了夏明天的手,娇声说,“看把你急的,我怎么也得把家里安顿好吧。”她又装作刚看到那个女人,冷笑着说:“这么巧!怎么啦?你和你的大款放着别墅不住,也来这小旅馆享受二人世界啦?”
女人恨恨瞪了夏明天一眼,一句话没说,悻悻地打车走了。
“我……我出差刚回来,恰巧碰上她,她说她丈夫又有新欢了,她想报复他……我也是一时晕了头……”夏明天尬尴地说。
“别说了,你还没晕头,最起码关键的时候,还想到我。”顾平温声说。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
“我来得够快了,你们找了个这么远的地方,我接到你的电话就来了。我不怪你,你能装作顾浩不厌其烦地跟爸爸说话,说明你心里有我……”顾平把这些天,父亲的变化和今天接电话后的事对夏明天说了一遍,并埋怨夏明天不该用这种方法为他解围。
夏明天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跑进路边的一家商店,买了一个果篮和一叠冥币出来。
顾平惊诧地问,“你买这些东西干嘛?”
夏明天低声说:“顾浩走了一个月了,我们明天到他的坟前祭奠一下。”
其实,夏明天有件事没敢跟顾平说,他根本没给顾浩的手机号办过户,因为在外地是无法办的,他明天要去给顾浩交上“手机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