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恨的交接的边沿,就是魔。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青芜修行万年,一朝为爱所伤,坠入魔道,万劫不复。
他身上焚着执念的火,烫着爱绝的烟,滚着报复一切的狭小心思。
可是他不毁红菀,毁得却是她的斩月!
虫儿当即软下语气,分外哀求道“师傅,徒弟求求你,高抬贵手,收回摩天大幻吧。”
“你想想徒弟为您做的一切,想想徒弟与您之间的挚厚情谊。”
“红菀已经跑了,您又何苦为难斩月,折磨你自己?”
感觉不够诚意,直接又跪在地上,使劲地俯首叩头,一下接一下,直把光洁的额头上磕出血来。
青芜闻之不动,更冷漠道“虫儿,你不必求我,红菀因他弃我,而你又因他离我。”
“独孤斩月就是这世间最大的祸害,他死了,你才会获得最终的解脱。”
“可是我不准!”虫儿一个飞凌,扑在青芜即将融化的镜身之前,以自己的血肉为盾,紧窒地阻隔着青芜散放出来的红光。
青芜大骇,“虫儿,你的肉身不要了吗?”
“孩子也不要了吗?”
“不要了!”虫儿的身体在爀色幻光的炙烤下,仿佛渐变得蓬酥起来。
她心口的连珠久未发作,自珠面滚出一圈又一圈的焱纹,与阳珠的力量强行对抗。
“师傅若是不肯罢手,就先毁了我的肉身,再去摧毁独孤斩月吧!”
一种异常的痛苦地撕扯着虫儿的肢体,她的肉身品阶太低贱,开始有些虹光穿透她的胸脊,将虫儿蓬酥的骨肉,像蒲公英一般徐徐吹离。
或生或死,她全然忽略不计。
虫儿的眼角里滚动着伤心绝望的泪珠,一颗颗穿成晶莹剔透的珠帘,缓缓坠入青芜的镜内。
连青芜也觉得伤心。
他说“世上再没有你我这般傻的了。”
唉声一叹道“有一件事,我不说不行。”
“就是你的朋友,鹜面,他已经死了。”
“就在你与樱祭夜前往乌木苏草原的第三日,红菀把他的尸身拖回来,叫我藏着。”
什么?
红菀不是说,鹜面与雀漓潇一起外出寻她去了吗?
虫儿单薄的身体已经快支撑不住,阳珠的冲击伴随着连珠未成熟的防御,一并撕扯着她的理智。
说时迟那时快,青芜自它快要融爆的镜身中,勃然一发真力,由内而外将一鼎诡异的宝塔喷出,正击中虫儿的左肩,将她从红光巨浪中顶飞出去。
“师傅!!!!”
虫儿重重坠地,连宝塔一并与她倒在安全的地方。
她在地面如蚕虫爬附,想伸出手去触摸青芜。
青芜开始将放射而出的摩天大幻迅速召回,源源滚滚的赤色绯潮,仿佛列鼎中滚熟的岩浆,狠猛冲击着青芜濒于崩溃的薄躯。
青芜的声音一如当年初闻,仿佛春芳绚烂又似夜风清绵。
“对不起,红菀说只要我能用鹜面这副钢筋铁骨重塑身躯,她就会与我一生一世。”
“可我在御风山庄看见你以后,总怕有朝一日你会恨我,所以就以鹜面的身躯,替你冶成一柄炼妖塔。”
“小虫子,师傅此生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我只收过你一个徒弟,只欺瞒过你一回,只因我深爱过一个不爱我的女人。”
“原谅我吧!”
“愿你深爱的男子值你所爱,愿我最得意的爱徒,不再复我之辙!”
青芜已然声泪俱下,全部的幻象回归于阳镜内的浩瀚空间。
骤然红彻天际的霞光仿佛被吸噬得干干净净,杏林内的一切幻象荡如云烟,再无痕迹。
青芜因为过度承受了巨大的幻象压力,在收回功法的一刹镜面全毁,溏成一道行迹骷败的残痕。
终身与泥土为伴,缀满落地化泥的杏花,道不尽的凄凉萧索。
“师傅!!”虫儿爬到青芜遗留下的骸迹之前,使劲翻找。
最终在烂泥中翻出半颗残破的阳珠。
阳珠被她合捧手心,瞬时化作一缕青烟,融合到了空气之中。
阳珠尽毁。
“师傅青芜!!”
想到青芜该是多么的憎恨这个世界,连一丝丝自己曾来过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药奴,鹜面青芜。
又一个熟悉的面孔,从她的身边悄然逝去。
虫儿颜面而泣,独孤斩月断断续续地自背后唤她。
“雪若,你来”
“斩月!”虫儿回眸大叫他的名字。
独孤斩月恢复了正常的容貌身量,伤痕累累地匍匐在杏树底下,墨长而又浓郁的发色遮盖了他的关键部位,露出的地方反像条美男蛇一般撩人又糜虐。
他本该死在自己脑海的幻影里,是虫儿舍命救下了他。
一扑三跪,连她也是刚从生死线中苟延残喘,虫儿一头砸进了独孤斩月的怀抱。
不要分开,师傅以自己的性命成全了他们,再也不要分开。
独孤斩月感觉一块巨石像星落一般砸在心口,在幻象中被九尾的电剑贯穿肚子,戳得五脏六腑流出身外,都没有虫儿这一抱痛苦。
他大声喘着弥留似的粗气,惊厥唤道“你的头像石头一般硬!”
他的手反而把石头紧紧搂在怀里,舍不得松开。
虫儿狠狠咬他精赤的胸口一下,饱满而又富有活生生的弹性,她依依不舍得与他的片刻温存,只想烂在他的怀里,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可是,虫儿的视线很快地落在青芜遗赠她的炼妖塔上。
这是鹜面的骨血所铸!!
这是鹜面的骨血所铸!!
无异于晴天霹雳,她根本还没有听说鹜面遇害的噩耗,鹜面哥哥竟然变成了一尊宝塔。
虫儿一把推开独孤斩月的怀抱,“我要去杀了红菀!!”
几乎是承接了青芜的绝望,她的表情几乎是濒临危险又疯狂的。
来不及照顾独孤斩月,虫儿边掏出自己的穿心宝刀,抄起鹜面遗骸冶炼的炼妖塔,边朝红菀落逃的痕迹追去。
如果逮到红菀,虫儿发誓一定要三刀六眼,任自己的宝刀喝遍她身上的每一滴血。
从此以后,红菀便是她的宿敌。
说来可笑,虫儿的前半生在为青芜寻找红菀。
而她的后半生,反以杀死红菀为快。
沿途遇见零零散散的丫鬟厮徒,每个人都像是从鬼门关逃出来一般张慌惊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