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我一惊。当看清脸前是天宇时,才松了口气。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我昏昏的睡了过去。刚松了口气,可随即又紧张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你好了些么?”
天宇有些尴尬的收回在我脸上游移的手,淡然道:“好多了。”
好多了?可是他的脸还是一样惨白,我赶紧扶他坐下。“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出去应该就出黑泽了,等你好些,咱们就出谷。到了丰云山,我们就安全了。要赶快给你解毒,云烟瑶儿也快到了,还要阻止她们入谷……”
天宇有些哭笑不得的看我絮絮叨叨。“好…好,都听你的。”可是不等我回答,就看见天宇神一暗:“不好……有人来了,快找个地方躲躲。”接着就挣扎着要站起来。看了看四面秃秃的石壁,心里不苦笑自己的傻,这儿连个避身的地方都没有,两个精疲力尽的人还能跑哪儿去?
“看来今天老天要灭我了。”
天宇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把我拉进怀里。“有我在,老天爷也不能带走你!”话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温暖的气息瞬间包围了我,我的心一悸,好熟悉的怀抱……
来不及说什么,杂乱的脚步声已经到了窑前。
“哈哈,两位这时仍不忘深情,真是羡煞旁人啊。雷天昊,老夫这么诚心邀请你,你却一再拒绝,真是让人伤心。看来,这次不会拒绝了吧?”廖克王的讪笑声传来,目光落在我身上却是一愣。我这才想起,出来时竟然没易容。
“这娘们长得倒真不错!”旁边几个将士鼓噪不已。
天宇把我护在身后,银牙暗咬:“废话少说,廖克王,你要的是我,不要伤害她,不然我保证你什么都得不到。”
“没有宝藏有你也一样。你放心,老夫一定会好好招待二位……”说完一挥手,几个士兵走进前来。“带走!”
“咕噜咕噜……”
窗外的景越发荒凉,我知道我离天墨已经越来越远了。自从离开了皇宫,我已经不再在乎自己身在何方,可是不知为什么,在囚车上的半月,我却一点也不想离开天墨。我对自己这种情结很是莫名,难道我把它当作自己的家乡了吗?还是因为天墨有太多太多我留恋的人?
廖克王把天宇当成了皇帝雷天昊,并没有太过为难我们,除了行动被制其他都一直都被奉若上宾。只是每次落在我身上的眼光都让我浑身发颤。天宇没有否认自己是皇帝,怕是担心廖克王杀人灭口吧。我看了看沿途崎岖的山路,不是没想过逃跑,可廖克王看得紧,我空有姥姥的功力却一点都使不出来,天宇中了毒又被下了软骨散,即便逃走也走不了多远,况且…况且…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无奈的放下掀开的帘子,我抱紧怀里的小人儿,因她嘴角甜甜的酒窝而幸福的红了眼眶。是的,这个丽的小人儿,我的儿,七七。
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小脸已经慢慢舒展开,现在她已经是个小了。小巧的嘴巴总是微微抿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大经常闭着,偶尔也会睁开窥视她的妈妈和这个新奇的世界,小小软软的身子缩在大大的毯子里,除了睡觉,总是不安分的扭来扭去。我喜欢看她窥视我的样子,黑黑的瞳仁里只有我,那里面是没有杂质的信任和依赖,这种感觉让一直依赖别人的我觉得我还能是别人的一切,别人的所有。即便,她只是一个孩子,这种感觉,真得很好。
可是……视线触及她额上的梅印记,摸了摸自己已然光滑的额头,心里慢慢涌起海浪般一拨一拨的忧虑。这样的她,背负着黑泽的责任,还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长大么?
哼着自己编造的摇篮曲,终于看她睡着了。小小的鼻翼一掀一掀,浅浅的眉毛舒展着,她睡得好平静,一点也没有被外面的车轮声所困扰的样子。
“睡着了?”天宇伸头看我,问得很小声,唯恐吵醒七七的样子。这些日子,每当我无意中看向他时,总看到他呆呆的望着我出神,眼睛里有迷茫、有困惑、有怜惜,还有些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许不是在看我,因为有时被我探究的眼光逮个正着时,他也只是眨了几下眼,把视线缓缓挪到我身后的窗子,丝毫没有被发现的窘迫。
“睡着了。”
我轻声回答。想起快分娩时天宇紧张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起来。有姥姥的内力护体,生七七的过程并不是很疼,但却持续了很长时间,产婆说他紧张的几次想冲进去,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孩子的父亲呢。
“怕吗?”
“怕什么?”
“到了鹰朝,他们可能会对我们不利。”
“不怕。为了七七,我什么都不怕。”我晃了晃怀里的人儿,为她软软的身子再一次惊叹造物主的神奇,“是吗,我的七七?”怀中的人儿像是听到我在说她,配合的嘤咛了一声。我笑了:“你看,七七也很勇敢呢。”天宇问我为什么给她取名七七,我低笑着,没有回答,从袖兜里拿出一个小本和自制的炭笔,开始写日记。
从七七出生那天开始,我每天都会把她和自己的事情写下来。虽然我一心想离麻烦远些,但这样的我注定不会活的平淡,能不能回去我无法掌控,也许有一天,我会离开她回到我的家乡,也可能会埋葬在这个时代,我不能让七七孤独无依,如果我不能照顾她一辈子,也至少要让她知道,她的妈妈是真的爱她,是真心爱那个曾伤了她的男人。
抬头,一样的脸,一样的表情,天宇看我的关注目光很多次都让我以为是他,在宫里时,我也曾无意中捕捉到过他这样的注视。我长吐口气,炭笔在日记本上留下一行清秀的笔迹。
“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天宇郑重的保证道,闭了眼不再说话。视线落在他手里紧握的拐杖上,我笑了笑。“丁”字形,上面用布加了衬垫,虽然下车走路的机会不多,我还是怕他身上毒未尽走路不方便,就做了个拐杖给他。
这样安静的天宇还真是不习惯,有时我还会很奇怪的觉得天宇就是“他”,而且这种感觉当天宇沉思的时候尤为强烈。我使劲甩了甩脑袋,甩走自己荒诞的想法,苦笑了下。最近想起他的机会好像越来越多,不知道是不是孩子的原因……天宇怎么会像他?这时候的他也许在他的温柔乡,不知在哪个人怀里呢!
看着天宇睡梦中还紧皱的眉头,我心里盈满了感动。只是因为简单的相逢,他给我的却是所有的关怀,要是先他多好!我不敢再去看他,怕自己又会想起不相干的人来。
车轮声一遍一遍……
为什么给她取名叫七七?是啊,为什么?
天墨的皇子有礼部专门取名,都带一“子”字,如雷子俊、雷子青、雷子瑞,皇却是由皇帝、太上皇或太后赐名,一般也会有个公主封号,名字没有限制,封号却都带一“慧”字,比如慧兰公主雷风舞、慧芝公主雷霓赏、慧莲公主雷绫,她们都是由太后赐名,而南宫燕的儿雷芷蝶却是唯一一个皇帝取名的,所以格外不同。想到这,我才联想起雷天昊赐名时南宫燕狂喜的表情,原来竟是这个原因。或许天宇在想,七七是公主,也会有皇帝他们取名吧,可他不知道的是,我根本就不想让七七进宫,根本就不想她与那个皇宫有任何联系!
为什么叫七七?
依稀记得我掉进这个时代的那天,长江江畔满天的风筝,像是天撒落的瓣,又像是只只云雀,悠悠的飞翔在武汉难得出现的湛蓝天空。到了晚上,天空就会出现一条星星亮亮明灿灿的银河,两边是四颗分外明亮的星星,一边一颗柔亮的织,一边一颗大而明亮的牛郎带着两个小而微暗的孩子,云雀们会赶着替他们搭桥。记得那时身边不时有拿着鲜的人追逐着双双对对的情侣兜售,我和朋友曾被一个卖的小孩追着,他尴尬极了,买了朵玫瑰拿在手里,一张脸红若涂脂,扭捏着要不要递给我。我那时还在笑他来着,说认识他这么久还不知道原来他脸皮这么薄的,可是我没能等笑声停歇,没能等真的看见牛郎织相会,就被人撞进了长江滚滚洪流中,那张熟悉的、扭捏的、惊惶的脸也被埋葬在遥远的记忆里。
那天,是中国情人节——农历七月初七,七夕。
这个时代也有的七夕。
掉进这个时代的过程太过离奇——不是整个人穿过来,因为我的样貌年龄都变了;也不是借尸还魂,因为我身上的衣物都是自己的,是这个时代绝对不会有的。随我过来的衣物中,麒麟玉被雷天昊拿走,其他的东西也因被唐珂杰半路绑走落在了风语阁的暗室里,这么久了,不知道还在不在。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它们是我在先进文明的时空呆过的证明,是我思念远方亲人时的慰藉,无论它们与我落进这个时代有没有关系,与我找到回去的路有没有关系,我肯定会拿回来。
是的,我想回去,我想回家,即便我平日把这种想法埋的再深,我也没办法欺骗自己。在我受伤的时候,我生病的时候,我被对亲人的思念折磨得发狂的时候,我孤独寂寞惆怅无依的时候,站在河边,每次我都搜寻着或明或暗的天空,寻望着七夕快来,想着眼前的河或那条银河能把我淹没把我没带回去,可是,即便河水流的湍急,即便那条银河亮的刺眼,刺得我眼睛发酸,我还是没能回去,甚至连回去的梦都没有做过一个。
我是那么害怕,怕段羽荷这个身份我顶的太久,久到我会忘了自己只是假的段羽荷,久到我永远无法摆脱,然后认命的在这个蛮荒的时代作一个卑微的人!
所以即便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即便我有了那么多关心我我关心的朋友,即便我还心心念念着某个人,即便这个时代因我的介入或多或少有些改变,即便有些人因为我的出现有了不一样的心情,我也只是努力以一个局外人活着——介入太多的话,我就真的无法离开了。
可是七七……
我握了握日记本,我身边这个七七,这个流淌着我这个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人血液的孩子,这个还在襁褓中不知今夕是何昔的孩子,让我第一次产生了再也回不去的惶恐!也让我……第一次产生了留在这个时代的想法。
我是疯了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