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梦魇犹在眼前,她总觉得心里凉飕飕的,一阵阵发抖。
惶惶不安中,她听见静姝劝慰:“小娘子,只是个梦而已,别太搁心里去。”
她抬头看见静姝安抚的微笑。静姝拉住她,扶着她肩道:“小娘子,曾有一次,我去庙里求平安符时,一位法师对我说:
“‘若你担心一个人,便要先相信他。相信他的能耐和本事。他会照料好自己,即便真遇上凶险也定能化险为夷。无论何时何地,不安、焦虑都是毒药,只有信任与沉着才能求来福祉。’
“这些话我记了许多年,从那时起我明白一个道理,我要先照料好自己,然后才可能去帮助别人,而不是成为别人的拖累、后顾之忧。”
她说的柔软,眸中光泽坚韧,仿佛遥遥地望着什么。一个人。或是一种信念。
墨鸾由不得呆了,静了半晌,心中渐渐浮起一丝光来。
是的,她应该相信他。他无所不能,没有人能够伤害他。
她默默合十,一个信字在心底念成千百转的吟诵。
微风来,皖州军政府中帘幕叮当一动。白弈不动声,将那一纸飞鸽来书捏成粉末。
那让蔺姜入山向殷孝挑战的童就好似人间蒸发了般杳无音讯,即便是他白氏特训出的家将也觅不出半丝痕迹。
为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直觉是要出事了。
蔺姜和殷孝,无论哪一个受损,都非他所乐见。尤其是蔺姜。抛开政局微妙不谈,他需要人才,更需要他们互相制衡。在他眼中,蔺姜是一只潜能无限的雏鹰,若他能收服殷孝,则有一双黄金翼,若他不能,蔺姜便是他日后压制殷孝的利器。二虎相争必有死伤,他决不能让最坏的局面过早出现。
他猛地站起来便向外走。
但他却又在门前顿住了。
局中有个变数。
那个无名童究竟是谁?挑唆蔺姜和殷孝相争对她有何好处?握不住这变数,贸然出手怕是更要出乱子的。
蔺姜还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其父蔺谦虽是兵部尚书,但素来不结朝党;而殷孝则早已与朝政毫无关碍;让这样两个人互斗,什么人会得好处?
莫非是父亲在朝中的政敌宋党想要折损白氏羽翼?白弈由不得冷笑。不可能。皖州凤阳在他掌中,若能让宋乔党人这样混进来生事,他白弈也不用再做别的,辞挂印找个山窝窝卖红薯去算了。莫说混入皖州做内奸,就是殷孝现下在皖州潜山这件事,宋乔党也绝没可能知道。否则,只要参他凤阳白氏一个窝藏反贼逃犯便能要了白氏满门的人头,若真捏住了这么个大把柄,宋老贼早就捅出去了,犯不着这么麻烦。
这个幕后之人,定是他平日没放在眼里疏于防范的,甚至可能本就在皖州内。
若说本就在皖州内……
他心中陡然一亮,不笑起来。
为何早没有想到呢。七、八岁的孩童本就是男莫辨的年纪,稍粉嫩些的扮个装有什么难?但这一家的小郎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能耐,非但在他眼皮底下逃匿了踪迹,还能忍辱设计反过头来算计他。这样有趣的一个孩子,他竟疏忽了。
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且看看这孩子还有什么手段。
他如是想着,当下叫回了追查无果的艮癸,一路上了潜山。
山林间,正是午时骄阳,“铛”得一声银枪大刀一震,向两边荡开去。
蔺姜后跃一大步按下长枪,免不了喘息。又是好一番缠斗,这山匪当真是骁勇如神,别说赢不了,再斗下去他怕是要输了。蔺姜不沮丧,愈发不甘心起来。他想起那托他前来的小姑娘,她多期待他能得胜呢,昨儿里一直等着他,今日上午又一直送他到山下。若是他输了,岂非对不起她殷殷之情?他也并非没觉得奇怪,这山匪的功夫气势都叫他打心里好生佩服,这样一个人竟是个打家劫舍的山匪实在叫他难以相信。但只一想起小姑娘哭着求他的模样,他就犯起迷糊来,少年的热血总脱不开争强好胜和一点点虚荣。
但那山匪却撤了刀。“回去歇罢。明日再来。”他将大刀往肩上一扛,便又要走。
这人是诚心放手的。蔺姜心下一动。这样下去倒真好得很,总也分不出胜负,说出去不伤他半分面子,可他自己却清楚明白,他着实是欠了一段火候。这样又有什么意思?自欺欺人么。
“你……你等一下!”他一下子蹦起来想追上去。其实他也没闹明白自己到底想怎样,但即便是堂堂正正的输了,也比窝窝囊囊地僵下去好。
但他却见眼前忽然耀起一片赤红,耳畔轰隆一声巨响。他猛地给震懵了,身子一轻,好似给推了一把便飞了出去。
猛然一声爆破轰鸣起,殷孝只觉地面震得一颤,下意识回身去看,迎面几片锋利碎石飞来,犹如疾箭流矢。他扬手挥刀,将飞来碎石尽数劈开,心却陡然沉了。
石炸炮。
当年在疆场上他们也常用这种灌了火药的石雷,埋在敌军必经之路奇袭。这种东西杀伤力不小,幸亏他走得较远了,否则非给炸个非死即残不可。这僻静山林里怎会有这种东西?
眼前火光一片,映得殷孝心中怒火也腾得一下窜了起来。他和蔺姜相约独斗,谁还能事先在此埋下石炸炮?石炸炮这东西是要引燃的,想是还有帮手埋伏了半晌了么?
枉他如此诚心喜爱这小子,他竟和什么人串通了要害他?
殷孝怒从心头起,一双鹰眸虎目寒光毕现,却在硝烟流火中死死盯住一抹素白。他由不得冷冷大笑。
白弈!好啊,原来是他!一个是尚书家的小郎,一个是侯君家的公子,他们俩诚该是一丘之貉的!可笑他竟一时糊涂,险些给忘了!
白弈也一眼便看见殷孝冰冷盛怒的眼神,心下顿时凉了半截。这殷忠行是将他视作要谋己命的死敌了。可殷孝一怒,尚能瞪着他。他此刻惊怒却要瞪谁去?
他来此一是为看殷孝与蔺姜进展,二则是想放一个饵,且看那幕后作祟的孩子会有什么动作。
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那孩子竟会用石炸炮。
这石雷一炸,若他不出手,必会伤了蔺姜,即便不论别的,蔺姜身份特殊,若在皖州出点什么事,白氏就此便要与蔺公交恶,更没办法和太后交待;但他出了手,却将自己陷进如此百口莫辩的尴尬境地。难不成他就地倒下给殷孝看么?
后背疼痛钻心,火辣辣的似给抽掉了层血肉,白弈不住有些头晕,一阵阵地淌冷汗。他轻功再好,快不过炸药,何况推蔺姜那一把又耽搁了,没给炸成灰已是万幸。
真是好手段,这也是那孩子设下的连环计么?
他心底已冷笑成了冰,面上却只浅浅扬了扬唇,强稳住自己,将伤痛全压了下去。此时此刻,殷孝怕也已是支一触既炸的炸药桶了,他可不想轻举妄动再给炸上一次。
白弈不动,殷孝亦不动。情形立时诡异起来。
忽然,远处一阵人声马嘶。
“公子!”当先一人离弦箭般策马飞驰,几乎是飞身扑下马来,却是刘祁勋。只见刘祁勋双眼已发了红,先看了白弈,扭头死死盯住的却是殷孝,恨不能千刀万剐生吞活剥了。也用不着他发令,随他赶来的一路人马,早已潮涌上去。
皖州军刀尖凌厉眼中含恨,乌压压扑将上来。殷孝却还扛着大刀,八风不动,只是眸中寒光愈盛。
局势乍变于刹那,却是乱中起劫。白弈眼前有些恍惚,呆了一瞬间,猛然惊起来,一把狠狠拽住刘祁勋,喝道:“住手!不要乱来!”他也顾不上追问刘祁勋怎么突然来了,只要先拦人。殷孝眼里已蒙上了杀气,此时只要有一人动手见了血,一切就再无法掌控了。
“公子!他——”刘祁勋急得叫唤。他眼见着白弈背后浸得一片鲜红,早没了理智。将公子伤成这样,除了那山匪还能有谁?亏得公子如此敬重他,三番五次维护,他竟如此恩将仇报!他扑上去咬殷孝一口的心也有了,公子却叫他住手。
但白弈却道:“祁勋,你听我的。”他紧紧抓着刘祁勋,方才事出突然猛一拽下拽得他自己也两眼发,险些站不稳了,只好支着刘祁勋。
只感觉到白弈大半个身子重量全倚在自己身上了,刘祁勋面上酸麻,险些淌下泪来。他跟了公子这么多年,公子从来独挡一面,什么时候靠过谁?可公子此刻……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强逼自己先静下来。公子方才说话声不高,甚至渗着嘶哑,但却钢钉般钉进他心里去。他得听公子的。
一路皖州军不得已全顿下来,各个目中喷火,全瞪着殷孝。
殷孝见状,只冷笑一声,转身就走。九环大刀扛在肩头,寒光夺目。
白弈便一直紧紧抓着刘祁勋,绝不给他半分机会胡来,待盯着殷孝走得远了,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松开手,只觉方才手上用力,竟有些僵麻。
刘祁勋这突然杀出来,殷孝怕是要彻底认定是他在阴谋设计了。但这件事却也不能怪祁勋,祁勋只是护主忠心,何况,若非他大意轻敌,也不会有这一出。石炸炮需要引燃,必定有人埋伏点火,只是他未曾留心,加上殷孝和蔺姜相斗动静大,才毫无察觉。
白弈将悬着一口长气吐出来,后背又是一阵锐痛,额角细汗密布,静调息了好一会儿,才隐忍开口问刘祁勋道:“你怎么来了?”
刘祁勋还红着眼眶,道:“满城里流言四起,说公子被山匪伤了。我本来还不信——”
他这话只到一半,白弈却一口凉气呛上来,嗓间一腥。他咬牙将那一口血生吞了下去,心却沉了。
好连环计!竟还想凤阳民心么?
但你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白弈暗自冷道。方才爆炸时,艮癸已被他遣去追那逃走的潜伏者,不多时定能全破。如今他到更是要好好瞧一瞧,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了不得的心思和手段。“祁勋,你的斗篷和马借我一用。”他淡淡对刘祁勋道。
“公子?!”刘祁勋一惊。
但白弈却已披上斗篷将后背伤处遮了,翻身上马。他看了一看摔在一旁的蔺姜,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还好么?”
蔺姜还震懵在那儿,这才猛地醒过来,下意识点了点头。
白弈道:“那就好。我还有要责在身,就不能相送了。你若有什么事,只管上凤阳侯府来找我。我姓白名弈,浅字善博。”言罢,他一挥手,对这一路皖州军令道:“回城。”
瞬间,蔺姜由不得惊了,呆呆望着白弈策马领军而去。方才爆炸时他完全傻了,他可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白弈救了他,自己却受了伤。他看见四溅的凌厉碎石刺在白弈后背,那衣衫染红血肉模糊的惨景触目惊心,激得他忍不住打起哆嗦,感同身受的后背发麻。
明明已伤得如此严重,却还能这样镇静沉着。回城。不过两个字,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他这是要去安抚民心么,让百姓们亲眼看见他安然无恙回城便是平息事态的良药。可他真能撑下去么……?蔺姜心中一阵澎湃,给震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原来,这个人便是子恒表哥引为知己的皖州军政节度使——白弈。
当白弈领兵出现在城门,整个凤阳沸腾欢呼。高头马,人如玉,英姿勃发。只看见他无恙归来,每一个人便都发自内心的笑起来,仿佛,他才是他们心底期盼的王者,是福泰安康的守护。
白弈不有些眼角泛湿。他也不曾想到,竟会是这样。他绝不是个道德完的人,在凤阳勤勉,不过是图天下而先谋民。如今皖州富庶安定自是别州郡不能比的,因而民心所归。但他却听见他们焦急而欣喜的呼唤,汇聚如潮,振得他有些恍惚,满城心竟为他一人安危而牵动。他忍不住心也烫了,放缓坐下驹,笑劝众人散去。伤处已痛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寒意扰袭。他估摸着自己是有些发热。但此情此景,他绝不能倒下。
便这样人群簇拥地缓缓到了军政府大门前,他勒马顿在那里,只觉得浑身虚软,一时不知该怎么下来。他盯着门前那一对白玉石狮,咬牙提上一口气才翻身下马,眼前却旋得一阵泛黑,所幸刘祁勋默契跟上来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功亏一篑。待到进了军政府,掩了门,他终是再也撑不住,身上一软,便跌倒下去。
“公子!”刘祁勋忙一把抱住他,慌得泪水也就在眶里打转了。他眼睁睁看着公子苦撑了一路,恨也不行急也无用。倘若露出一丝怯意半分退缩,那也就不是他的公子了。“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军医!”他急急对手下还有些傻傻犯迷糊的卫兵吼起来。
白弈拉住刘祁勋,微笑:“你慌什么。我哪里就这么短命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死不了的。”
他说的轻声,汗珠子却从额角滚下来,手也是冰凉。刘祁勋一个没忍住,流下泪来,忙胡乱擦了,掺着他上屋里去。
才挨着软榻,白弈便对刘祁勋道:“祁勋,你去找艮丁艮癸他们直接把人带过来。”
刘祁勋呆了一瞬,道:“公子还是先疗伤要紧。要审人也不急在这一会儿。”他虽不知道白弈说的是什么人,但也想到必是要紧相关的人。
白弈微微阖目,眉心凝着疲惫。他着实是累得紧,此时此刻只想好好歇上一歇。但他不能。这样厉害的一个孩子,他要尽快给个处置,不叫长梦多再生纷乱。他摆了摆手依旧对刘祁勋道:“快去吧。我不要紧。”
刘祁勋无奈,只得去了。
带到人给领上来时,军医正给白弈起背上伤口里的砂石,殷红的血便顺着往下淌,染的榻边地上一片鲜刺目。
白弈听见声响,忍痛睁开眼,看见艮癸拎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站在下面。那孩子正睁大了眼瞪着他,眸子里虽然浸着愤恨,却依然掩不住几分恐惧。
果然孩子还是孩子,见着血便吓住了。他心中泛冷,面上却微笑了一下,道:“艮癸,别吓着孩子。让他上前来。”
艮癸应声松了手,但仍就守在一旁,但凡那孩子敢有什么异动便要出手。
白弈打量那孩子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细声应道:“小灿。”
白弈又道:“知道为什么带你来么?”
那孩子忙摇头,一下哭出来:“小灿没有做坏事……”
白弈轻笑:“小孩子家,满口谎话可不讨人喜欢。你不叫小灿。你姓卢,叫卢灵。你父亲叫卢杞,祖父叫卢云。炸炮是你找人埋的,谣言也是你传出去的。我可有说错?”
他这一番话出口,那孩子忽然不哭了,抹了一把脸,抬起头看这他,眸光渐渐锋利起来,安静片刻,道:“你这么说,也没有凭证的。”
白弈笑道:“你很聪明,竟还能扮作个小姑娘掩人耳目。但我既然能把你抓来就是凭证。你那几个帮手的家丁都是卢家的旧仆,是你父亲留下保护你周全的,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审他们。”
卢灵又是片刻沉默,忽然嘶声叫道:“那匪贼杀了阿翁,你害死我爷娘,你们都不是好人!”他一下蹦起来便要扑上去。
艮癸一把将之拎回来,掐猫儿一样掐着他后颈。卢灵双手扯着领口,两条腿乱蹬。
“放他下来。”白弈轻叹。他又看了看卢灵,问道:“你说我害死你爷娘又有什么凭证?”
卢灵一怔,狠狠道:“阿爷亲口对我说的。”说着,他又流下泪来。
“你是个小孩子,我不同你计较。”白弈不予置评一笑:“你走吧,下次再要找我寻仇先拿出证据来。”
卢灵闻言呆了。“你……你放了我可别后悔!我总有一天要杀你替爷娘报仇的!”他眼中闪着精光,咬牙说道,人却飞快退到门边去。
这样的一个孩子。白弈在心底一叹,也不再同卢灵搭话,只示意卢灵可以走了。
他知道卢杞事先派了几名家丁带着八岁的儿子逃走。那日卢杞返回家中并未立刻举家逃亡,而是舍弃了自己以制造一个看似安宁的假象,保全幼子出逃,如此壮绝的父爱,很是令他感动了一会儿,心想一个八岁的孩子也翻不出天去,一念之仁,放过了卢灵。但他却没想到这个八岁的孩子会来找他寻仇,而且手段这样激烈。究竟是这孩子有天资,还是仇恨的力量真的强大到能激发一个人灵魂深处无限的潜能?白弈在心中细细探究。如今,杀掉这孩子以绝后患实在是易如反掌,但他却觉得可惜。他想留着这根幼苗,或许能长成一棵可用之材也未可知。
他闭目对艮癸令道:“找人盯好他。”
艮癸领命,正要下去。忽然,一只雪白飞翎驰来。艮癸眼神略变,伸手接下信鸽,拆信来一看,顿时惊起。“公子!”他看一眼还在替白弈理伤的军医,俯身在白弈耳畔低语几句。
白弈闻之浑身一个激灵,猛撑起半个身子,忍不住闷哼一声,背上创口裂开,鲜血泉涌。
那军医猛惊起,以为自己下手不稳,弄疼了他,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
后背伤处痛得白弈有些意识扭曲,也不知军医究竟取了几块碎石出来,还剩几块没取完。但这痛再如何也不过是体肤之痛,全不如方才那一纸飞鸽来信震撼。
来信报,野寨中用水遭人投毒,寨中人十之有九身死,正是在殷孝与蔺姜比斗之时。
白弈紧紧一握拳,臂上青筋也显了出来。他本以为卢灵此举不过是为了报复他,从一开始打得就是炸他的主意。但他却没想到卢灵会指使手下对野寨投毒。
那殷忠行本就已经误会了他,回山寨再见尸横遍地的惨景,定会把这笔血债算在他头上。殷忠行最重情义,从此怕是要恨死了他。
原来那孩子是要挑拨他与殷忠行反目相残。
让两个与自己有仇的人互相争斗,自己坐收渔利,这样的诡计竟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谋划。一个山寨,近百条命,不过踏脚石,生杀予夺面不改,这样的手段竟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所使。
如此看来,他是彻底输了,输给一个八岁的孩子。仇恨,究竟是种什么东西,竟能让本该清澈纯真的孩子也变得如此可怕。
又或者,是大人教的么……?竟教孩子做这等事!那又该是什么样狠毒的人!
白弈眸一片深玄,冷汗顺着面颊肩臂滚落。他盯着榻上方枕,却又似穿透那枕头盯着别处,半晌沉寂,良久才渐松懈下来,趴回榻上。他惜才,但不养毒蛇。
他又闭上眼,拧眉,缓缓对艮癸道:“你亲自去吧。再不用带他回来见我了。他那三个家丁也一样。”
艮癸眸光一凛,应声而去,闪身已无踪影。
“公子,要通知侯府上人来接么?”那军医给白弈理好伤,上药将绷带缠好,小心翼翼问道。
镇静止痛的草药令白弈有些晕沉,他阖着眼想了一会儿,道:“不用了。别让她知道。”
那军医怔了好一会儿,不知公子说的这个“她”是谁,以为公子已有些迷糊了,犹豫片刻,还是出门找人报信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