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的上方架着一只兔子,拇指粗细的冷杉枝条穿过它的身体,在一旁,有人操控着枝条缓缓旋转,紧致的兔肉上时不时地冒出一颗颗豆粒大小的油珠,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兔子的身躯,发出滋滋的响声,诱人的烧烤味弥漫在林间久久不能散去。
“话说,你不是不想晚上生火的吗?”一川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死死地盯着那只兔子,“昨天可是只点了炭火啊,差点没把我冻死。”
“因为照着我们目前的收集速度明天就可以回学院了。”浅堂光小心地翻动着烤兔,以保证它的受热均匀。
“我可不可以把你的意思理解为‘最后的狂欢’之类的?”一川颇有一些无奈,这家伙,怎么说话的方式和源一模一样?非要把一些大白话说的那么让人费解么?
浅堂光默默地点了点头,手头上的工作没有丝毫的停止。
“话说,我感觉这一路上看到的人似乎都想和你过两招啊老兄,你那么出名的么?”一川再次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
“最近几年行动局的招生量是有所下降的。”浅堂光说道。
“哈?”一川一脸懵逼,这什么意思?合着招生量下降了你就要去寻仇了?不过怎么看怎么像是他们来找你寻仇吧?
“大部分的毕业生都把自己的志向填到了兰特威尔家族的旗下,也有不少人选择了长谷川家族,相比之下参加海拉行动局的人数有了大幅度的缩水,可能……是因为相对过高的伤亡率所造成的。”浅堂光平静地说道。
“我感觉不是‘可能’,而是‘绝对’吧……”一川一脸的无奈,“你好好想想啊,谁特么会愿意上个班把命上没了?给你十倍于国家公务员的待遇让你去中东和塔利班玩命你干不干?”
“没做好觉悟的人是不能进行动局的。”浅堂光抬起头来注视着一川的眼睛,目光如刀剑,“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信条,家族里的长辈们却不这么想,他们认为没有人是天生的勇者,纵使你之前是怯懦的俘虏,胆小的奴隶,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可以正视起自己的职责了,那么你就会是一名合格的执行官了。”
“浅堂家族的长辈们个个都是励志帝。”一川不由得感慨道。
“所以就他们的要求,我的战绩成为了他们拉动人员的宣传品。”浅堂光面无表情地说道,就仿佛在从一名旁观者的视角讲述着自己的事情,“虽然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家族还是这么做了,从现在的结果看来……似乎是有些起色。”
浅堂光将烤好的兔子从火焰上面撤了下来,兔身上冒着蒸腾浓郁的热气,他拿起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将兔肉一片片地切下来,整齐地将它们码到在一旁放置着的尼泊尔弯刀上,这把刀是浅堂光从伯纳克那里顺走的,“借我用用。”是他丢下的最后一句话。
现在看来这把刀也算是排上用场了。
“老兄,我觉得你还是蛮惨的。”一川没有去动那些切好的兔肉,可是在这之前他分明盯了很久。
一川的语调有些凄凉,这和他平时的二货性格截然不同。
“我吗?”浅堂光依旧保持着自己独特的平静语气,疑问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是事不关己的陈述句,“为什么?”
“自己拼上性命赌尽一生所换来的成就却成为了别人的工具,这样真的好吗,他们只会拉入更多的人来牺牲自我吧?”一川环抱着自己的膝盖,不知怎么的,他又想起了逝世的店长以及那份死亡的冰冷,那片漆黑雨夜中的记忆似乎是再度包裹到了心脏的外壁上,紧的让人没法呼吸。
连离去的真相也没法让这个社会知晓。
这感觉可真不好受,一川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曾经看到过的一段话。
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散,你在生物学上被宣告了死亡;第二次,当你下葬,人们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礼,他们对天宣告,你在这个社会上不复存在,你悄然离去;而第三次的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于是,你将真正地死去。从此之后,整个宇宙都将不再和你有关。
没错,一共三次,然而,正是因为社会记得你,有人记得你,所以才会产生后两次的死亡。
但是对于现在自己所相处的人群而言呢?这是隐藏在世界背后的一群人,他们拿着伤痕累累的长刀,咬牙切齿地去和怪物们拼的你死我活,他们的死去不会对现世产生任何的影响,他们只能体会到生物层面上的死亡,他们自诞生伊始就和宇宙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们只能互相记得自己的朋友,这份遗忘,来的会比普通的世界更快,也许就是下一次的行动,也许就在下一次的任务。
“你是觉得我堵上性命所干的这一切不值得吗?”浅堂光没有动怒,他把枝条放在了一旁,平静地看着一川。
“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有点莫名地为你们感到悲伤吧……”一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内心深处到底是想表达出什么样的感情连他自己也没有弄明白。
浅堂光重新将目光移回了火堆,跃动的火焰映照着他的灰色瞳孔,原本死寂一片的眼眸在这一瞬间似乎生出了别样的生机。
“我就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老兄你要是不满意就当我刚才是在说梦话就好了,别当真……”一川看到浅堂光一言不发,以为是他不满意自己的言论而在生闷气。
浅堂光缓缓地摇了摇头,他开口说道:“不是,我只是没有想好怎么说服你而已,悲伤吗……给我一些时间想想吧,我感觉我会找到答案的。”
说罢,浅堂光把手指轻轻地搭在了兔肉上面试了试温度。
“动嘴吧,我看你看了半天了。”浅堂光示意一川已经可以开吃了,兔肉的温度现在正好,“吃完了轮流守夜,我先守。”
“哦,哦,好吧。”一川一边应和着一边抓起了一片兔肉送到嘴巴里,烤出金黄色脆皮的兔肉嚼在口中简直是一种享受,甜而不腻的油花炸成了味觉的顶尖体验。
真的看不出来啊,浅堂光的厨艺能这么好?在没有使用任何调味品的情况下就将普通的烤兔做出了三星米其林的风格。
其实一川有所不知,基本上所有的一线海拉执行官都练出了这么一手的本事,因为常年奔波在野外执行任务,能开荤的方法就只剩下了烤物,哪怕是个傻子,那技术也硬生生地练成了烤肉大师的标准。
……
浅堂光出神地望着自己面前的火堆,身旁的一川在吃饱喝足后早早地就进入了梦乡,火焰的精灵在枝条上踩出噼啪作响的舞步。
浅堂光难得的在守夜的时候分神了,一川说的那一番话使得他陷入了沉思,为我们感到悲伤么?
这两个字是永远不可能出现在浅堂家族的字典里的,作为对敌一线战力,他们迄今为止的最大目标以及愿望就是将所有的暗裔埋葬到黄泉之下,如果地狱燃烧的火焰不够炽烈,那就填上一瓢沸油,还不够,那就把自己的鲜血、皮囊、骨头也加上,再不够的话,就把自己的灵魂也投进去!
为什么会悲伤呢?怎么可能会悲伤呢!这种无用的情感不是早就该抛弃了吗?!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是因为……我们看到的东西有所不同吗?
浅堂光将视线移动到了一川的身上,他的目光里充满了疑惑,仿佛是在注视着一个前所未见的异类。
窸窣的草叶声一下子将浅堂光从迷蒙的状态中惊醒了,有一股极致的严寒在杉林之间驰骋了起来,像是高海拔冰原上的狂风,在这种低温的肆虐下,火焰的生机愈来愈弱,直至最后完全消失。
浅堂光大力地拍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一川,一川被这突如其来的拍击吓了一跳,他慌不迭地地爬了起来,嘴角的哈喇子都来不及擦去。
“怎么了?怎么了?我靠,好冷啊,什么鬼?”一川一脸懵逼地望向浅堂光,睡眼惺忪。
“你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就要发生了。”浅堂光平静地说着,似乎他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刻的降临,“做好心理准备吧。”
他们前方的草叶成片的倒下,银发的女孩提着流星般优美的长枪跨步走出,她的周身环携着足可震撼天地的威压,仿若是太初的湮灭神灵踏破虚空而来。
“终于找到你了,浅堂家的‘死神’。”瞳恩唇齿轻动,声音森然如亘古至今的刀剑,横跨岁月的呢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