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腹地一马平川,护国公主的队伍几乎是沿着一条直线前行,不过四天时间就走出三百余里,赶在日落之前到达了深州城下。
深州为上州,置有都督府,下辖深州、瀛洲、定州三地,当前的都督不是别人,正是李曜安置在河北的重要亲信之一——崔元逊。
但见此刻崔元逊头戴乌纱幞头,身穿紫袍,腰系玉带,被一群官员和士族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迎向护国公主的车驾,可谓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臣等已备下酒宴,为贵主接风洗尘,请!”
一番见礼完毕,崔元逊在府邸中设宴款待李曜、苏定方等人一行,别看崔元逊看似粗犷,实则出身博陵崔氏的饶阳房,可谓是正宗的高门子弟,而饶阳恰属深州,在本家势力的大力支持下,就算崔元逊变成一方土皇帝,也不足为怪。
所以,李曜这次宴会没有再反宾为主,待宾主尽欢,各自散去,崔元逊将李曜引入后花苑石亭中私聊。
二人坐定之后,崔元逊向李曜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拜之礼,正容道:“如果没有贵主的鼎力相助,属下此生只能隐没于乡野,更不可能有如今得居高位,烈火烹油的富贵,这份大恩大德,属下无以为报,唯有与贵主共进退,只要贵主一句话,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崔公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李曜忙虚扶崔元逊起来,随后故作认真地打量了对方两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崔公为我守护好这一方生灵,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崔元逊听她把“生灵”二字念得极重,不由心领神会,当即叉手向前,重重一点头:“属下一定严格遵从贵主的教诲。”
李曜唇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吩咐道:“那好,我想去看看他们,便请崔公尽快为我安排行程吧。”
“喏!属下遵命!”
……
……
滹沱河畔,马蹄声声。
李曜与崔元逊、苏定方、兰韶英、罗仁俊等几人正沿着一条平坦的乡间土路策马前行。
在道路的两边,皆是大片的农田。
这里属于饶阳境内,此时秋收已近尾期,农民们都在忙着捆扎和搬运谷草,忽然注意到路上奔来的一群陌生骑士,不由纷纷停下动作,向李曜一行投去好奇的目光。
李曜等人皆穿着寻常百姓的袍衫,却各个骑着高头大马,路上那些运送粟米的车把式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这种人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俱都自觉避让到了路边。
李曜见状,无奈地说道:“看来,我们还是太显眼了。”
骑行在李曜一侧的崔元逊,语气里尽是得意地说道:“公子多虑也,这偌大一片耕地都是饶阳崔氏一族的,而这些田舍汉无一不是我们的奴仆。”
李曜扫视着沿途一望无际的田野,眸光微微闪烁,半晌才道:“不愧是延续了数百年的高门,当真是家大业大。”
如此又行出数里,一座高耸非常的坞堡赫然出现在李曜等人的眼前。
坞堡,乃是乱世时期地方士庶为求自保而修建的一种防御性建筑。
这座坞堡不大,长宽约莫两百余步,顶多容纳数百人口居住,但夯土构筑的外墙高度竟足有八丈,比唐都长安的城墙还高,若不借助攀爬工具,即使是弹跳力强如李曜,只怕都难以翻越入内。
李曜定睛仔细一看,发现堡墙中间有一道非常清晰的拼接痕迹,上新下旧,很显然,这墙是近年来才加高的。
崔元逊见大门紧闭,忙打马上前,提起嗓音冲着门口喊道:“看门者何在?”
话音刚落,门楼上的射口钻出一张年轻的面孔,那人打量了崔元逊一眼,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明显没有认出他,却也不问来者身份,而是忽然说出一段意义不明的话来:“丁不勾,交不叉。”
崔元逊略一思索,答道:“王不立,罪不非。”
这正是李曜传授给他的暗语:“丁不勾”代表数字“一”,“交不叉”代表数字“六”,两者相加等于七,而“王不立”和“罪不非”分别代表“三”和“四”,相加也刚好等于七。
不多时,门内便有响动声传来,随后大门轰然洞开,然而却无人出迎。
崔元逊朝里面张望片刻,见没有动静,便向李曜欠身道:“请公子见谅。”
“无妨,小心不是坏事。”
李曜轻轻摇了摇鞭子,表示不介意,随即催马驰入大门,眸光一扫四周,就见堡内建筑造型华贵,布置大气,亭台楼榭,错落有致,朱阁绮户,光景艳丽,竟是别有洞天。
兰韶英看得呆了,不小心让坐骑撞翻了门旁的一堆陶罐,登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声响。
下一刻,堡墙上立刻冒出一排弓弩手,但他们看清状况只是虚惊一场,旋即又纷纷隐去了身形。
李曜忍不住喃喃了一句:“反应还不错。”
此时,一位宽袍大袖的中年文士领着两队持枪挎刀的劲装大汉朝李曜等人快步走来,这文士年约四旬,面如冠玉,颌下三缕微髯,举手投足,风度翩翩。
崔元逊忙跳下马,远远地打招呼道:“元逊见过堂叔。”
那文士捋须笑道:“我道是何人,原来是八郎来了。”随即注意到驻马在前的李曜,眼睛微微一眯,上下打量她两眼,见对方身穿一袭素色男子袍服,样貌极其秀美,忙拱手问道:“敢问这位郎君尊姓大名?”
李曜稳稳坐在鞍上,叉手道:“某姓李,字‘明真’,却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文士听见她的名字,神色立时一恭,掸了掸袍袖,激动地上前长长一揖:“草民崔晓,字民令,不知贵……公子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李曜道:“崔君客气了。”
随后,崔晓朝身后挥手示意了一下,一个大汉迈步走到李曜坐骑旁,双膝迅速弯下,面无表情地跪伏于地。
李曜会意,把腿一抬,在大汉的背脊上轻巧地一点,便带起一阵清风,飘然站在崔晓身前,微笑道:“劳烦崔君引路。”
众人纷纷将坐骑交给那些劲装大汉,然后紧紧跟在崔晓和李曜的身后,穿过一条石径,转过一道回廊,便来到一栋雕梁画栋的阁楼。
这时楼内正隐隐传来稚气的读书声,崔晓笑道:“两个小郎君都是非常刻苦的孩子,呵呵……”
可李曜却忽然止住了脚步,崔晓奇怪道:“公子,怎么了?”
李曜道:“我不想让孩子们看到我,还请崔君去将他们领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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