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晚宴会结束,他就有些忐忑不安,担忧不已,害得他这一宿都没有睡好。
毕竟,宇文士及为原秦王府效力了那么多年,对武功王的这个大舅子还是相当了解的。
长孙无忌这人性格特别冰冷高傲,除了武功王和自家妹妹,别人他都统统不放在眼里,而且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明显是一个很难打交道的人。
更何况,长孙无忌正是促使武功王发动武装夺嫡的主策划者和幕后推手,护国公主让他功亏一篑,他怕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又怎会喜欢和对方把酒言欢呢?
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宇文士每思及此,心头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宇文士及吃过早膳,刚开始处理日常公务,法曹参军李信不打招呼地闯进他的书房,气喘吁吁地道:“长史,昨晚护国公主遇刺了!”
宇文士及腾地一下就从席上站了起来,忍不住骂道:“这定是那个瞎屡生乾的!”
然后,他深吸了口气,稍稍压下心头的怒意,紧张地问道:“现在公主是死是活?”
李信叉手答道:“护国公主吉人天相,毫髮无损,下官只是担心今上知道此事……会怪罪下来。”
听到此言,宇文士及脸上的紧张之色稍稍缓解了些许,二话不说,便道:“唤上窦师纶、李守素他们几人,我们一起去显仁宫。”
……
……
洛阳官员们得知护国公主遭遇歹人行刺的消息,纷纷骑马驾车地赶去芳华苑探望李曜。
当宇文士及带领几名心腹来到显仁宫主殿时,殿外已经聚集了许多官员,而房玄龄和杜如晦正战战兢兢地伏身跪在李曜的座前。
宇文士及看都不看房杜二人一眼,隔着老远,就大呼着跪倒在地,重重磕下一个响头:“臣护卫不周,让贵主受惊,罪该万死!”
李曜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大殿首座上,对宇文士及问道:“安排本使住进此处之人,可是宇文长史么?”
宇文士及不敢抬头,只是用诚惶诚恐的语气答道:“是的……正是臣。”
李曜抬手虚扶了一下,又问道:“请长史告诉本使,那又是谁在负责芳华苑的治安事宜?”
宇文士及无声地吁了口气,起身答道:“洛阳县尉吴广。”
李曜扬声道:“吴广何在?”
一个身材魁梧的官员大步流星走进大殿,昂然而立,抱拳道:“吴黒闼拜见贵主。”
李曜见过他一面,昨晚引领她们下榻显仁宫的人,就是这个吴黒闼,不由问道:“为何这显仁宫周围数里内,昨夜你都未曾安排巡丁值守,可否给本使一个合理的解释?”
吴黒闼脸色变了几变,说道:“臣观贵主身边卫士数量众多,且各个英姿不凡,相信他们自能确保贵主安全,而现在贵主果然平安无事,说明事实也是如此。”
李曜听见这般敷衍的回答,心中微愠,缓声道:“吴黒闼,你本是伪郑裨校,武德二年九曲之战,你随主将程知节投降朝廷,后为秦王府校尉,跟从武功郡王征战河北,因功得授承务郎、宣节校尉,今年宫变之后,被朝廷任命为洛阳尉,不知我记得对否?”
吴黒闼忍不住惊讶了一声,忙拱了拱手,说道:“臣只是区区一个从八品的县佐,竟能被贵主了解得如此详细,实在是受宠若惊。”
李曜睨视着他,淡淡地道:“你莫嫌自己官品低,这洛阳尉掌南、西、北三市与一百零三坊的治安捕盗之事,可谓是位卑权重,比那些品秩高出数级的军府统军、别将的前程都要光明得多。”
吴黒闼拱手向西方遥敬道:“承蒙圣人栽培,臣不胜荣幸。”
李曜忽然话音一冷:“只可惜,你有负圣恩,玩忽职守,尸位素餐,竟致凶徒手执兵刃,夜里横行无忌,天家苑圃尚且如此,民间治安状况更难想象。”
吴黒闼额头霎时冷汗如雨,嘴上却辩解道:“其实……下官是想到贵主车马劳顿,怕巡丁们扰了贵主的休息,所以才会做此安排。”
李曜柳眉倒竖,斥责道:“宇文长史贵为国公,见本使代天巡狩,一直诚惶诚恐,从未有过丝毫不敬之举,而本使念你上任时日尚短,原本只想训诫你一番,可你竟强词夺理,在本使面前极尽狡辩之能事,莫非以为本使不敢治你渎职之罪?”
“啪哢!”
李曜说着,见吴黒闼自始至终都站着讲话,突然一掌将身前的案几拍成碎片,提声喝道:“还不给我跪下,听候发落!”
吴黒闼大惊失色,不自觉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叩首道:“臣知错了,贵主开恩!”
李曜离席而起,走到房玄龄、杜如晦的面前,虚扶二人起来,又抬起一手,戟指吴黒闼道:“若想让本使相信你们二人的话,就必须用实际行动证明给我看。”
说罢,便一拂羽袖,漠然离去。
……
……
午后时分,洛阳西市。
在一间布置奢华的酒肆小阁里,长孙无忌与罗进成相对而坐。
这小阁的房间构造,具有不俗的隔音效果,形似后世酒楼的雅间,各间酒客谈笑听曲互不干扰。
盆中炭火正旺,烘得满室温暖如春,长孙无忌仍觉浑身奇冷,忍不住将罩在身上的毡毯裹得更紧了些,两眼则盯着平铺在酒案上的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写了几行小字,充其量只有百来个字,长孙无忌却反反覆复看了十几遍,这才阖上双目,淡淡地道;“烧了吧。”
罗进成将纸扔入火盆中,开口问道:“吴黒闼已被下狱,我们该怎么办?”
长孙无忌沉默片刻之后,徐徐睁开眼睛,说道:“此事无需担心,吴黒闼只是为我们的行动提供一个便利,本人并不知晓我们当时的行动,李明真那般聪明,岂会在他身上浪费时辰?”
罗进成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难怪她只治了吴黒闼一个渎职之罪,可她把人交给房司马和杜别驾来审理,又是何意呢?”
长孙无忌轻轻歎了口气,平静地答道:“这说明我的法子已经行不通了,或许真的只有依照他们二人的策略,向那李明真稍微低头让步,才可助大王东山再起了。”
罗进成略微犹豫了一下,才道:“属下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
长孙无忌道:“但说无妨。”
罗进成一脸认真地问道:“既然明府此前误以为李明真喝下了‘百日缓杀汤’,只需待她油尽灯枯便是,为何还要让我等冒险去行刺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