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眼下的情形可不是什么友人间私底下的那种饭后闲谈，所以洛封在简单感慨了一下这名自称“喀嚓嚓”的地府鬼差很不厚道的为人、不是，为鬼后，还是迅速冷静下了自己的头脑，开始抓紧时间，总结分析起了情况。
“你的意思就是说，人类，亦或者是世上每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个体？他们的真实存在不是基于物质亦或者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而是基于一种叫作‘灵’的东西？”
“对，差不多就是这样。”喀嚓嚓一手支着下巴，蹲在洛封面前，表示认同地扇了扇她那对鸟翅膀。
“然后呢，这个‘灵’，是通过……天地？这种媒介，或者说渠道、途径，会进入每个人的肉体，灵在肉体的过程中，由于它无法‘沟通天地’，也就是一种类似于汲取养分的过程，它会慢慢变得衰弱下来，直到——肉体死亡？或者说当肉体对它不再有限制的时候？它才可以以自己真实的本质存在，差不多就是我认知中人死后的‘鬼魂’？”
“对~”不知为何，喀嚓嚓向上夸张裂开的嘴角似乎泛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奇怪笑意，对洛封的分析仍是毫不迟疑地表示了赞同，“你的说法没错。”
“还有最后一点，在肉体死亡后，灵得以解开限制之后，由于每个人天生的灵强度不同、死亡的年龄不同，即灵在肉体中削弱程度不同，导致了每个人在死后，他的灵会呈现出参差不齐的强度状态？如此一来，就让人在死了之后，有了两种不同的去向，一种是非常虚弱的状态，就会自动消散在天地间……不对。”
说到这里的时候，洛封的话音顿了顿，他抬眼扫了扫身前这张似笑非笑的恐怖脸庞，脸上在微微皱眉的同时，还泛起了点沉吟之色，过了片刻，他才若有所思地继续开口道：
“准确地说，应该说第一种非常虚弱的情况，它会以非常快的速度消散在天地间才对，也许这就代表着灵的一种死亡方式？应该差不多就相当于一个得了重度绝症的病人？没得救，很快就得死了。于是它自己消散在天地间，再由天地……投入某具新生的肉体中，但经过这一过程，它就相当于一个全新的灵，其实就等同于传说中喝了孟婆汤之后投胎转世的另一种说法？”
“哦嗬~”喀嚓嚓忍不住啧啧赞赏了一句，“洛先森你的思维发散能力不错嘛~”
听到这家伙对自己的称赞，洛封就稍稍一翻白眼。
说实话，别看他现在这副安之若素、貌似接受能力很高的样子，要是有的选，他真的不想看到这名位自称“俺”、名叫“喀嚓嚓”、时不时还会冒出一句台湾腔、疑似大神级Coser的地府鬼差！完全不想！
“那么第二种情况，就是我这种情况，死了之后灵还算强度不错的，可以选择除了投胎之外的第二种途径，被像喀小姐你这样的阴间鬼差找上门，经过一个蛋疼的什么门试考验后。括弧，通不通过都可以，考验结果只影响到什么进行轮回的时间，括弧完。然后就可以去轮回了，对吧？”
“嗯，没错、没错~”喀嚓嚓体现了一个良心听众的优秀品质，热烈地扇起了她的鸟翅膀，“就俺对你说的那些内容，你总结得都没错，而且分析得很到位。”
“就你对我说的那些内容？”洛封的注意力一如既往的敏锐，当即反问道：“也就说，有些内容你可能根本没跟我说，甚至是有意说错、漏说？”
刹那间，洛封总觉得自己好像从喀嚓嚓那双铜铃大的死鱼大眼中看到了一缕诡异的光闪过。
紧跟着，没等他自己琢磨出点意味来，就听到某道娇滴滴的声音“不怀好意”地说道：
“洛先森~不要把谁都当作是坏人，虽然俺不是人，但好歹……你现在可是抱着俺的大腿呢！”
好吧，“不怀好意”只是洛封自行脑补的结果。
不过，看着眼前话说到后面对自己也没什么好气的喀嚓嚓，洛封还是胆气十足对其冷哼一声，挑眉问道：“难道现在这种情况，我还得感谢你吗？”
“当然了~”同样滑稽地挑挑眉后，喀嚓嚓就扇着自己的小翅膀，轻描淡写地说道：“比如现在，俺要是看你不爽，就可以完全不回答你其余的问题，然后顺便、一不小心、也有可能发生失误地把你丢到黄泉路外面去。反正这世上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挂掉，失踪那么一两个灵也很正常。”
“这位美丽大度的鬼差小姐，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浪费第二次生命，说回正题吧！”洛封义正言辞.jpg。
“果然，洛先森俺没看错你，人最重要是什么？活着啊！头脑好没什么，头脑好加上不要脸才是王道！”
对于洛某人的表现，某位地府鬼差满意地点点头，给予了高度赞扬，大有一种遇到一丘之貉的感觉，“好了，俺们剩下时间不多了，因为你俺都要加班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有就快点问，然后俺们就你好好狗带，俺好好下班，大家好聚好散，好吧？”
“问题当然有，还有很多！”
“什么？快点说。”喀嚓嚓明显表现出了不耐烦的样子，背后的羽翼略显焦躁地扇动着，“地府可没有加班费，俺们都是按时收工的。”
关系到自身，尽管脑中目前思路还没有整理清楚，洛封依然不敢含糊，深吸了一口气，就机关枪一样地飞快问道：
“前面你提到的往生徒是什么？黄泉路又是什么？‘天地’是什么，它具备自主的意识吗？灵是人类才具备的吗？灵到底是什么？灵只有在肉体死亡之后才可以解开限制吗？我的意思是，灵可不可以在其他情况下显现出来？如果死得越早，灵衰弱的程度就越低，那么婴儿呢？所谓的灵和肉体有什么区别吗？我是说，肉体可以帮我们接触到相对的物质世界，那么我们在灵的状态时，又有什么能力呢？所谓的‘沟通天地’除了给予灵养分之外，还有其他作用吗？灵会死亡吗？或者说投胎就是一种死亡的方式？所谓的轮回又是什么？”
嘴皮子嘚吧嘚吧，忒快地说完这一大串问题之后，洛封吭哧吭哧喘了两口气，顺带瞧了一下喀嚓嚓脸上那副目瞪狗呆.jpg，旋即就眨眨眼，在喀嚓嚓更加扭曲的面部表情下，极为做作地“啊”了一声，最后补充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嗯，最后一个，除了投胎和轮回之外，灵还有第三种去处吗？好了，我暂时就先想起这么多，之后还有就再说。”
话说完，这货脸上还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腼腆笑容，充分表示心满意足。
“你干脆改名叫‘十万个为森么’算了！！”
某位刚刚还在嘚瑟的地府鬼差险些掀桌不玩了。
“可以啊！”洛·十万个为森么·封再次眨眨眼，一脸真诚，“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就行！”
“……”在要不要干脆埋了洛封和自己今年可怜的年终奖之间满心痛苦地衡量了一阵，喀嚓嚓最终还是幽幽一叹，皮笑肉不笑地对某人说道：“你提的这些问题，有很多不在俺的职业范围之内，俺没有义务回答你，只能跟你简单说一些俺可以说的内容。”
“你不会是欺负我萌新，妄图消极怠工吧？”洛封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于是机智地说道：“你工号多少？信不信我回头向地府投、投、投……好吧，我投降。”
后面结巴的理由，是由于来自面前一道寒意彻骨的视线，在预计了一下喀嚓嚓显然是企图吓哭自己而猛地张开的那对大翅膀有没有扇死自己的可能性之后，洛封只能无奈地表达了自己的无奈。
话说，这是不可抗力，不能怪他（怂），对吧？
如无底深渊的大口中恶狠狠地吐出了一团白气，喀嚓嚓用死鱼眼瞪着洛封，咬牙切齿的语气如果不配合相貌来看的话，简直就像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女在发怒嗔怪一般：
“往生徒，就是像你这种通过鬼门关路引门试的灵，所谓‘往生’，对于大部分的灵来说，肉身死亡之后就意味着新生，此后的轮回也将要为了新生而奋斗，所以‘往生’中的‘往’，有‘向往、前往’之意，大家都走在‘往生’的道路，大家都在‘往生门下’，此之谓‘往生徒’。”
“黄泉路是指引灵前往阴曹地府的一条路径，或者你称它是另一个时空也行，反正它虽然就在人世间，却不会和人世间产生交集。”
“‘天地’是什么，俺自己都不清楚，不可能跟你说，你就记着不要试图去作死违背天地定下的规则就好了。至于关于灵的等等问题，俺简单地说，世间万物皆有灵，灵是什么你以后自己自然会慢慢清楚。”
“灵当然也有其他的显现方式，但大都是临时性的。比如灵魂出窍，或者说植物人你更能理解一点，但这种情况很麻烦，因为它实际上肉身阳寿未尽，哪怕它灵已经脱离了肉身，地府也管不着，于是就只有两种后果，要么灵再回归肉身，人苏醒过来，要么灵就消散在天地间，就是死亡。”
“另外，灵在肉身中的时候，其实也是有外在体现的，比方说有的人所谓的第六感很灵验，这就是出于你的灵。还有一点最为直观的，你的智商。一般来说，人世间越聪明的人，越是被称为天才的那类人，他们的灵往往天生就很强大。所以人老了之后，智力下降也很正常。但你别以为智力和灵的强度就是划等号的，这只是灵在肉身中的体现而已。”
“这点可以联系你提到的灵和肉身区别的问题上，这个问题实际上俺没办法回答你，因为答案太多了，必须由你自己亲自来体验才行。简单举个例子，人在死后变成灵的时候，思维会变得敏捷，就像你现在这样，所以你也别吐槽俺的测试困难什么的，你以为你的脑子平时真的转得有那么快吗？还不是有BUFF加成。”
“还有你提到的婴灵，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你见过世上什么东西诞生出来就是成熟的吗？人也得经过婴儿、儿童、青春期的成长才能变成青壮年，那是肉身巅峰的时刻，同理，灵要达到在肉身里面时真正的巅峰，也需要一定时间。在灵进入肉身后诞生为婴儿时，事实上前期会有一段飞快生长期，这段时间和人类的智力成长时间基本相合，在这段时间里面，你可以理解为灵对天地的吸引力还很强，所以依然可以进行成长，直到具备完善的智力之后，灵才算是成长成熟，同时这段生长期结束，灵开始进入衰弱期。”
“因此，你所说的婴灵，一百个里面，估计一百个早夭的话都是重新投胎转世的命，最多，应该也要到十岁之后才有可能具备轮回的资格。不过，洛先森，奉劝你一句，你以后要是真见到那种少年模样的往生徒，不要犹豫，扭头就走，千万不要和他们产生什么交集。因为这类灵，不是实力变态的老妖怪，就是因为早夭，心性大多变得很扭曲的家伙。反正就俺见过的里面，没有一个正常灵。”
“至于说什么‘沟通天地’啊，以后你自己去体会吧，俺懒得说了。”
“灵当然会死，投胎就是一种死法，还有一种死法会让灵连投胎都做不到，方式多样，俺估计你以后应该不会想尝试。”
“最后，轮回……”
一口气说到这里，喀嚓嚓终于停了下来，瞅瞅面前洛封那个期待的小眼神，就咂咂大嘴，臭着脸说道：“轮回就是轮回，你自己到地方就知道了。”
“什么啊？！说来说去，接下来最主要的一个你不说？！”
洛封顿时睁大了双眼，悲愤不已。
“谁让你让俺这么不爽？！”
喀嚓嚓理直气壮地吼了回去，她的手莫名往一旁一招，一样物件就凌空飞进了她手中，被随手丢到了洛封怀里，“喏，拿好你的路引，麻利儿地给老娘滚去轮回！”
这还是喀嚓嚓在这次谈话中首次曝出这种带着强烈个人、不对，个鬼情绪的自称，洛封心里还有点怕怕的，于是他缩了缩脖子，低头看向了自己怀中这盏塑料的玩具南瓜灯，“路引？”
“就是你去轮回的凭证，靠着这个你才能去轮回，基于俺高尚的品德，就告诫你最后一件事，去了之后，优先完成悬赏再说！然后能把事情闹得多大就闹得多大。还有！别妄想着不轮回，什么？你问除了投胎或者轮回之外，灵还有没有其他去处，当然有！”
“那是什么？”一听到这个话题，本来还在嫌弃地打量自己手中这个二手南瓜灯的洛封就很感兴趣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喀嚓嚓。
“比如说——”
冷笑一声过后，喀嚓嚓站起身来，庞大的羽翼也完全展了开来。
“你被吃掉！”
“……哈？”
看着洛封那一脸“你仿佛在逗我”的表情，喀嚓嚓就摊了摊手，道：“这次俺可没唬你，是真的，如果死了之后灵的强度很高的话，不仅会有鬼差上门，说不定，你还会遇到那些天生地养的精怪。”
“哈？！”
洛封的黑人问号脸更严重了，“精怪是神马？我靠，你竟然还有话没跟我说清楚？！太不负责了吧，你工号多少？我要去告、告、告……等等，这位又是谁？我去，不是吧，你们太过分了啊，今天晚上连鬼差办事都是成双入对？！”
“什么？”
喀嚓嚓顺着这家伙忽然一下子发直的目光，疑惑地扭头看去，骤然间，那双死鱼眼中的瞳孔就剧烈收缩了一下！！
因为……就在公交车原来漆黑一片的车窗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那么一只犹如车轮般大小的硕大眼瞳！！
这只硕大眼瞳看起来呆板异常，眼神不夹带半分的情绪，仅是散发着一圈圈碧绿的荧光，在阒然无声中，定定地凝视着车中的两道身影……
“……”
“现在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什么是‘精怪’也说不清楚，总而言之，那也是一种灵，而且特别喜欢吃像你这种新生灵。正常来说，如果是鬼差先赶到现场，把像你这样的新生灵拉进黄泉路的话，普通的精怪就根本伤害不到我们……”
眨巴眨巴眼睛，洛封发觉在说这话时，喀嚓嚓脸上的表情似乎格外僵硬，不由就随口问道：“那要是不普通的精怪呢？”
“要是不普通……”
“轰砰砰——！！！”
喀嚓嚓弱弱的声音才刚起头，一声几乎震破耳膜的轰然巨响就以一种突如其来的方式，取代了他们耳中的一切声音。
洛封怔住的脸庞在狂乱鼓噪的风尘及飞掠过身边的无数碎片之中一阵凌乱。
在呆了几秒后，他才以一种近乎机械的动作缓慢地转过头去，然后倏地睁圆了双眼，在那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一只遍布碧绿鳞甲的庞然兽爪！！
这只比正常水泥柱还要粗上几圈的兽爪从公交车的车顶上直接悍然踩了进来，压垮了公交车前半部分的一片……
与此同时，一道像是要哭出来的娇媚女声才迟来地低低传入了他的耳中——
“要是不普通的话，就、就会像这样……打破界限，直接闯进来……”
整个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在浑身上下毛骨悚然、颤栗不已的紧要关头，洛封只来得及做一件事，他迅速拽住喀嚓嚓脖领处的羽毛，沉声喝问：
“那个路引，要怎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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