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一，大雪比往几年早到了一些，面对着雪花纷飞的盛景，更多的人是在享受，唯一懊恼的人便是这城里最坚强的人，对于乞丐来说最大的敌人就是寒冷。
屋檐下，草棚里，酒香处，寂静中，随处可见乞讨的身影，他们战胜了生命的困厄却难以战胜自然的摧残。
大雪过后，有多少冰冻的尸骨会和这场大雪一样无影无踪。
酒能御寒，这绝对是江湖之中一大骗人的鬼话，就好比说美人可解饥饿一般。
今日城中的酒馆生意不算太好，因为雪从早上就开始在下，醉鬼们还来不及出门；但酒馆里仍有常客，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小二，再来壶酒。”
声音粗暴且有力，带着几分醉意令店小二不仅胆寒。
“客官，你从昨晚喝到现在，不能再喝下去了。”店小二劝说道。
“你的店还想继续开吗？”山鬼抬头瞪着店小二问道。
“客官，你可别、别唬我。”店小二战战兢兢的说道。
“劝醉鬼停酒乃大忌，记好了，下次千万不再犯了，去取酒吧。”山鬼望着店小二恶狠狠的说道。
疲惫的脸庞，红肿的眼眶，凌乱蓬松的头发，此刻这个粗鲁大汉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位拥有着盛世美颜的七洲花渊剑王。
俗话说，相由心生，心乱了，自然相也就破了。
在山鬼的厉声呵斥下店小二又取来一壶酒，离开时狠狠的丢给了山鬼一个鄙视的眼神。
在俗人眼中还有一种人比乞丐更为下贱，这种人便是醉鬼。
铺满白雪的街道尽头缓缓走来了一个人，他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前脚迈出，后脚跟上之后方才再迈下一步。
来人穿着一声黑衣，在漫天苍白里宛如一颗脆弱的星星。
来人唇脸泛白比这白雪还要白，他似乎得了很重的病，因为几十步之外都能闻见他的咳嗽声。
来人与小酒楼擦肩时觅见了山鬼的身影，于是又倒了回去走进小酒楼。
“客官需要什么？”店小二上前殷勤的问道。
“我需要安静。”来人冷冷的说道。
“刚好，我们这里很安静，没有比我们这里更安静的地方了。”店小二笑嘻嘻的说道。
当这人进门那一刹那，店小二已经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不下三十遍，虽然这人面容苍白、蓬头垢面，但他的包袱似乎很鼓、很沉，否则店小二也不会如此笑脸相迎。
“不，你这里不安静。”来人冷冷的说道。
“客官真会说笑，你听听后院里老板和老板娘滚热炕的声音都可以听见，这还不安静就再也找不到安静的地方了。”店小二打趣的说道。
“那里还有一个人。”来人背对着山鬼却指着山鬼这边说道。
“一个醉鬼连屁都放不响，无妨客官的清静。”店小二说道。
来人没有说话却在怀里掏了掏，掏了很久终于掏出一锭银子狠狠的砸在柜台上，“砰”的一声连店小二都吓得一哆嗦，可山鬼却充耳不闻倒酒的手一如既往的平稳。
“让他走。”来人命令道。
“客官这样不好吧，虽然他不算个人，但我也不能轰人家走啊。”店小二说道。
“他若不是人，我便不会让他走了。”来人冷冷的说道。
见店小二左右为难，来人又掏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
这下，店小二双眼冒出了金光。
“要么赶他走，要么让他过来陪我喝酒，这两锭银子一锭进你们酒店的账、一锭你可以揽入自己的腰包。”来人说道。
店小二望着这锭银子的眼神就像饿狼觅见的羊群，错过了这个机会也许这么大的银子一辈子也再难见到。
“我试试。”店小二一边摸着银子一边说道。
“让他离开比让你去死还要难，你死了这锭银子怎么花？这样，你把这句话告诉他，他一定会主动过来找我的。”来人笑了笑说道。
说罢，来人凑到店小二耳边悄悄说道。
店小二先是一惊，他望着来人的眼睛似乎很疑惑，但来人却对他点了点头。
安顿好来人之后，店小二便缓缓朝着山鬼这边走了过来。
此刻，店小二心中一定很惶恐，因为他不知道山鬼听到来人让他传达的话后的反应，毕竟一锭银子可不是这么好赚的。
“客、官。”店小二来到山鬼身旁吞吞吐吐的说道。
“我没叫酒。”山鬼冷冷的回应道。
“有人找你。”店小二说道。
“不见。”山鬼没有回头冷冷的拒绝道。
店小二咽了一口口水，这么冷的天他的额角竟然出现了汗珠。
店小二凑到山鬼耳根处胆战心惊的说道：“天、龙、地、狗。”
一听这四个字，山鬼立刻两眼放光扔掉手中的酒碗一把拽着店小二的衣襟摁到桌上。
啊，饶命啊，店小二吓得连连尖叫。
“别为难他了，你不是正在找天龙地狗吗？”来人低头吃着花生米说道。
山鬼放掉店小二，快步冲到这怪人跟前。
“你知道天龙地狗在哪里？”山鬼问道。
“你傻吗？我怎么会知道？”来人抬起头笑了笑说道。
来人捋了捋头发，这才看清他的长相。
他不是别人正是娄夏，山鬼最熟悉的人，见到娄夏还活着，山鬼心中本该无比高兴，可是如今天龙地狗之事揽在身上，无论何事貌似都无法令他欣喜。
“是你，这次你怎么舍得让这张脸见人了？”山鬼坐下说道。
“如今没有人可以认出这张脸了，我又何必带着那令人生疑的面巾？”娄夏笑了笑说道。
“没想到你还活着，历晋南没有找你拼命？”山鬼好奇的问道。
“他没有。”娄夏笑了笑说道。
“如果你是来找我聊天的，抱歉，现在我说的话只会气死人。”山鬼转身欲走冷冷的说道。
“你不想找天龙地狗了吗？”娄夏反问道。
“别废话，我现在比谁都想知道他在哪？但如果你不知道的话就请别废话。”山鬼不耐烦的说道。
“不急，马上他就会出现了而且不止一个，我们不用去找，选就行了。”娄夏笑了笑说道。
“你什么意思？”山鬼好奇的问道。
“被赤州王接见可是无比荣幸的一件事，我相信将会有很多人假扮天龙地狗，这可是一桩混吃、混喝、混银子的美事。”娄夏说道。
“冒充天龙地狗这种事有几个人敢做？”山鬼问道。
“没有人见过天龙地狗，就连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冒充这样一个人并不算难事。”娄夏说道。
“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可你为什么确定真的就一定会出现？”山鬼疑惑的问道。
“若是你被人假冒去会不会去看看热闹？”娄夏反问道。
“会，但天龙地狗不一定会，我没有时间赌。”山鬼冷冷的说道。
“天龙地狗游荡七州自然是不甘寂寞之人，或是不甘寂寞之鬼，不管是人和鬼只要不甘寂寞就一定会好奇，好奇就一定会出现。”娄夏笃定的说道。
听了这么久，山鬼一直在反驳娄夏的言语，知道现在他终于没有去反驳了，因为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那么娄夏说的话应该就是对的。
山鬼终于安静的坐了下来，他望着娄夏的眼神中充满了期望，现在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这个睿智的人身上。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山鬼问道。
“等。”娄夏说道。
“去哪里等？”山鬼问道。
“就在这里。”娄夏说道。
“在这里，有没有搞错？”山鬼恼怒的说道。
“没错，就在这里。”娄夏肯定的说道。
“为什么会是这里？”山鬼好奇的问道。
“因为这里有酒，这样的天气除了喝酒的地方他哪儿也去不了。”娄夏说道。
说罢，他饮下一口酒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似乎胸有成竹，但山鬼却并不太相信他。
“可赤州城里到处都有酒。”山鬼仍疑惑不解的说道。
“你本是聪明人，为何偏偏又点不醒？我本不是话多的人，今日却说了太多的话。”娄夏低声说道。
说罢，他又饮下一口酒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山鬼着急的说道。
“有酒的地方他不一定去，但有酒又有人的地方他一定会去，假扮天龙地狗简单被人发现很难，所以假扮的人一定会找有人的地方招摇，整个赤州城里此时此刻只有此处有酒、有看客还有嘴巴。”娄夏说道。
听完娄夏这番话，山鬼直觉茅塞顿开。
忧郁了这么久，山鬼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
“你过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吗？”山鬼问道。
“是，又不全是。”娄夏笑了笑说道。
“此话何解？”山鬼问道。
“你的脑袋真的笨了很多，有雪、有酒的地方还能干什么？看戏呗。”娄夏笑了笑说道。
说罢，娄夏举起酒杯伸向山鬼这边。
“你变了，你变的会笑了。”山鬼举起酒杯望着娄夏说道。
“不是我变的会笑了，而是把这些年的笑都攒到了今天。”娄夏说道。
说罢，两人一杯接一杯的对饮着不再言语。
笑容意味着释怀，这一刻山鬼也跟着笑了。
酒香弥漫开去，大雪更是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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