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萍安排了茶舍的工作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和白心悟回家休息,不过三四日,整个屋子就变得尘土飞扬,神台上依稀可见的浮灰,兴许是出门前忘了关窗,阳台上还安详的躺着几片树叶,白心悟去洗手间拧干了一块棉布,小心翼翼的擦拭了一下烛台,把身上的粗布麻袋放在木架上,取下手里的念珠与手串,毕恭毕敬的呈放至佛像前,双手合十的虔诚拜了拜,卷起袖子,又从洗手间打了一盆水,放在客厅中,开始打扫屋子。黎萍坐在沙发上远远的看着他,那忙碌的背影看上去恍若隔世,就好像他是从自己梦中走出来的一个人,她轻轻的靠在沙发上,渐渐的视线变得模糊,最后淡出......
白心悟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家里,看着已经熟睡的黎萍,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过去,耸了耸她的肩,轻声细语的说:“丫头,丫头,醒醒,别在客厅里睡,小心着凉,赶紧去洗洗回房再睡。”
她迷迷糊糊的甩开他的手,嘟哝着:“要洗你洗,我是真困得不行了,别打扰我睡觉.....”
“我洗完之后不想看到你还困在沙发上。”片刻之后,他从洗手间出来发现,她还赖在是沙发上纹丝不动,索性蹲下身在黎萍的耳边说:“你现在这个姿势搞不好要被鬼压床的,那些鬼魅最喜欢你这样阴气重又懒散的人。”她仍然没有任何反应。白心悟三下五除二的把她扛起来扔回房里,黎萍一个翻身滚到了地板上,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目光如炬的瞪着白心悟说:“你还真不跟我客气的。”
“看来只有疼痛才能让你这个丫头清醒过来啊。”他冷不丁的说了句就回房了。
黎萍放了一浴缸的水,滴了一些精油,准备泡个澡,关上门,整个洗手间腾云驾雾似的宛若仙境,黎萍褪去衣服躺了进去,靠在浴缸的边沿上打着瞌睡,热腾腾的雾气几乎要把自己吞没,她突然看见窗外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她家住在十几层,应该不会是飞檐走壁的小偷,或许是楼上的高空抛物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半晌,她洗完了澡穿着睡衣回到房间,沉沉的睡去。
梦里,突然看见一个含羞带怯的女子正在河边抚琴,正当自己要走近的时候,女子消失在迷雾之中,黎萍脚下踩空,一个踉跄跌落进河里,这条河仿佛是个偌大的网,任凭自己如何的挣脱都像被禁锢一般,她渐渐的觉得有些疲惫,身子也越来越沉,索性放弃了挣扎,她感觉到身体渐渐的在下沉却无能为力,恐惧油然而生,此时,她很想让白心悟来救自己,可是她喊不出声,也挣脱不了,水不停的灌进她的鼻腔和肺部,她开始觉得有些难以呼吸,呛了几口水,缓缓的睁开双眼,从水里隐约的看到一个影子,没错,就是刚才在窗边看到的那个,黎萍蓦然的正大双眼看到一个女子面容的人正贴在水面,死死的盯着自己,不容许身体有任何扭动,黎萍呼吸急促起来,身体也不听使唤的无法扭动,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浴缸里,她想叫醒白心悟,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推开水面上的这个鬼魅,她碰到过那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都能安然度过,可不想就这样交代在浴缸里,白心悟说的被鬼压床还真的应验了。
她回过神灵机一动,用尽全身的力气踢开了水的开关,浴缸里的水倾泻而出,渐渐的流到了房间四处,白心悟本来就是一个有所警惕并且从不熟睡的人,听到了水流声,看见床下竟然都是水,打开房门看见洗手间有个黑影,他敲了敲门喊了几声丫头,却无人应声,只听见翻腾的水流声,他顾不上男女隔阂,用念力拧开了门,别着身子随即将浴巾扔在浴缸里遮掩住黎萍的身体,鬼魅见此夺窗而逃,白心悟扶起黎萍,她顺势裹紧了浴巾,呛了几口水,她有些吃力的问:“心悟,我现在不是在做梦吧?”黎萍让白心悟捏捏自己的脸,他一脸苦笑的拿着拖把帮她收拾残局。
黎萍利索的换上睡衣,离开了洗手间,心有余悸的望着洗手间的窗子,气愤的说:“改天我要把这个窗子封起来。”
“跟窗子无关,往日这些鬼魅也没有这么大胆,估摸着又要发生些事,待会我在这窗子边沿刻上经文即可,丫头,以后千万不要在洗手间睡着,此处是阴气聚集之地,阳光照射不到,污秽和潮湿的地方尽量不要久待,妖物更容易下手”白心悟安抚道。收拾完残局,白心悟让黎萍去他的房间睡觉,其他的地方都需要布置一下方才安心。她确实是很疲惫,走进白心悟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房间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些经文和法器,黎萍随意翻看了一下,躺在了他的床上,隐约的可以从枕头上轻嗅出他的味道,那一丝庄严不可侵犯的味道久久未能散去,最终安然的睡去。
待她醒来之时,发现房间四周的窗户上都雕刻着经文,白心悟做好了晚饭,正襟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研读经文,这是黎萍睡的最安逸的一觉,没有惶恐不安和提心吊胆睡到了晚上七点,兴许是因为檀香有安神的功效,又兴许....
白心悟放下经书深沉的看着她,说:“你看看脚下”
她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地板,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木板已经被水泡的胀起来了,黎萍心疼的自言自语,开始数落自己的不是,最后还是决定找木匠来重新换,黎萍换了件便服走到白心悟的身边,他让黎萍把经书放回布袋里,准备吃饭,她恰好看到了布袋里的一对银镯,从前好像没有看到这对镯子,镯子上有些岁月留下的划痕,看上去应该是有些年头。黎萍将镯子放进布袋里嘲笑道:“你这个袋子里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啊,你可别告诉我,那镯子是法器。”
他一言不发的看了一眼布袋,给黎萍盛了一碗饭,递过去,夹了些菜给她,想着往事不觉出了神,黎萍用手在他的眼前晃晃,示意他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白心悟吃了口饭,心中五味陈杂的说:“这是父母留给我唯一的遗物,银镯本是一对鸳鸯镯,父母是想着留给我,但是以后我应该用不上这对镯子,可我还是会把它带在身边的。”
黎萍一不小心的戳中了他的还未愈合的伤口,他的双亲刚去世,尸骨未寒,她非但不谅解还借机嘲笑,她放下手边的碗筷,移步到白心悟旁边的座位,低声下气的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它对你的意义。”他没有回应,木讷的看着桌上的菜,脑海里闪现出自己的儿时,本应该跟父母在一起的年纪却终日被关在庙堂里诵经念佛。
她振振有词的说:“别沮丧了,现在我也是你的亲人呀,奶奶说过我们小时候就在一起相处过,你还按辈分算过,是我的长辈呢,你忘了吗?”
“是啊,我是你的长辈,可是如果我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人,过庸俗的生活呢?”白心悟的一番言论让黎萍瞠目结舌。她能感觉到白心悟的话中有另一层含义。
白心悟突然拉起黎萍冲出了门,来到热闹繁华的城市中心,他问有没有地方可以忘记自己的身份,可以肆无忌惮的做自己,黎萍摇了摇头,不做答辩,她看到此刻的白心悟突然明白,一直以来他只是强撑罢了,你跟动物在一起都难免日久生情,更何况是父母呢?她不敢碰触他,他现在最恨的人应该就是黎萍。可是还要装作一副无所谓心之淡然的模样面对生活和信仰。
两人来到江边的一家酒吧,看见门前五彩的LED灯闪烁着,白心悟径自冲了进去,无从适应的看着酒吧里摇头摆脑的年轻人,目不暇接的颜色引起一阵阵的眩晕,灯光极其昏暗,他只身一人来到吧台坐下来,黎萍也跟了上来,却被门口的几个醉汉拦住,吵闹的音乐声中他还是能听到黎萍的叫喊声,回头一看她的窘境,一言不发的从人群里带走了她,他问酒保有没有那种喝了什么都不记得的酒,酒保笑了笑,调了一杯酒递给他,没等黎萍拦住,他便一饮而尽,数杯后白心悟不觉畅快,昔日满身的檀香味,现在却酒气熏天,黎萍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没有带钱包和电话,只好找酒保借电话,让阿东过来结账,不过一个电话的功夫,就有个披头散发,穿着紧身牛子裤的女子正用手钩在他的脖子边,聊的热火朝天。
黎萍推搡着人群,跻身来到白心悟身边,大声呵斥道:“这就是做自己吗?你喜欢现在这样的自己吗?白心悟,你清醒点。”
他似乎听不进任何的话语,让酒保再来杯酒,黎萍拉开他身旁的女子,她穿着高跟鞋,没站稳跌在人群里,膝盖磕的生疼,随即上来一群穿着火辣的女子跟黎萍吵了起来,看着醉醺醺的白心悟,自己没有底气再作争论,黎萍忍气吞声的说了声对不起,女子假装没有听到让黎萍继续道歉,就在黎萍低头准备道歉的时候,这群女子突然抓起她的头发,白心悟模糊的看到黎萍正在和一群女人争辩,放下酒杯踉踉跄跄的走过去,拉开其他的人,可谁知那群人不依不饶的拽着黎萍的头发不让走,白心悟用念力将她拉回自己的身边,那群女子怔住,明明用力拽着人,怎么轻而易举的被他抢去。
刚巧阿东赶来了,用钱打发了这群女人,结完账和黎萍一起把白心悟搀扶回家,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黎萍突然看到小区里的角落有丝黑影略过,她示意让阿东先回去,以免出事,黎萍按了电梯,白心悟已经瘫倒在电梯旁,不作理会,她用力拖进去,按了楼层,看见黑影一闪而过,电梯门合上,行驶了几层后突然定住,电梯里的灯忽暗忽明,最后索性全部都黑了,由于出门匆忙,她和白心悟的手串都落在家里,身上也没有任何法器,倘若现在遇到鬼魅也无从应付。
黎萍蜷缩在电梯的一角,扶着白心悟,嘴里小声念叨着经文。看着白心悟一动不动的瘫倒在地,也不指望他这次能救自己了,黎萍突然感觉身边一凉,好似有人在她的耳边吹风一样,紧张的浑身哆嗦的闭着眼不敢有任何举动,白心悟顺势将黎萍护在自己的身后,嘴里不停念着咒语,电梯恢复如常,行驶到自己的楼层后,白心悟立即将黎萍护送进屋,准备收服这个鬼魅,因为它已经三番两次触碰自己的底线,让黎萍把布袋扔出来然后锁上大门,还未回神的黎萍照做,只听哐啷一声,银镯纷纷滚落在门外,白心悟捡起布袋,开始施法念咒,黎萍只身过去捡那对银镯,被鬼魅缠住,白心悟缔结手印将它打走,黎萍捡起镯子,关上大门,片刻之后,门外没有了任何动静,黎萍从猫眼里看到白心悟正躺在地上睡觉。
她戴上了手串打开大门将白心悟拖了进来,他的手中还握着个瓷瓶,应该是被收服的那只鬼魅,这个人到底是醉了,不过在他的潜意识里面,信仰始终是根深蒂固的存在心里,关键时刻便能看出他的使命感。
黎萍不会像白心悟那样会悉心照料别人,只是将他拖到沙发上盖了张毛毯便不管不顾了,看着已经凉了的饭菜感觉到了饿意,用微波炉热了热,一个人吃了起来,不时瞥了一眼沙发上的白心悟,吃完饭收拾了桌子,坐在沙发边看着那对银镯,泪水在眼眶边打转,她每时每刻都感觉自己实在是个祸害,奶奶的遗物是这串手镯还有一个白心悟,父亲的遗物,呵,父亲没有遗物,留下的只是偿还不完的罪孽,而自己的母亲.....
其实白心悟并没有喝醉,只是他的心想醉,想放肆一次而已,他不好意思让黎萍知道自己是清醒的,白心悟静默的眯着眼看着黎萍,正努力的用手擦去眼角的泪水,他想唤黎萍一声‘丫头’,却始终未能开口。黎萍小心翼翼的擦了擦银镯的灰尘,将它放回布袋里。白心悟看着黎萍孤零零的站在阳台,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忍打扰。
她有时候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而已,醒来后,身边亲人健在,其乐融融,可是更多时候,那些痛楚与记忆似乎在提醒着自己面对现实,偶尔会突发奇想的觉得自己可能活在谁的梦里,也有可能自己正在做梦,未曾醒来罢了,不过黄粱梦一场,又何必去跟它较真儿呢?如果真的是梦,那白心悟是真实存在的吗?或许终有一日,他会亲手结束这场梦,这番劫,与此同时,黎萍也是一个心口不一的人,一面想着尽快结束这场噩梦,一面又想着让白心悟多待在自己身边,渡劫之日结束后,白心悟便要离开这座城市,随其他僧侣去尼泊尔静修,她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些、再慢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