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男子用力点了一下头,回道:“是,小的看见那小姐和吴二爷穿得都极为厚实,那小姐手里还捧着一个暖炉,一看就是要去远处的样子,绝对错不了!”
骆安华在桌边缓缓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轻饮了一口,道,“不过是出趟远门罢了,怎么就蹊跷了呢?”
瘦小男子一愣,笑脸一僵抬起了头来。蹊跷不过是自己随口一说,只是为了能让消息看起来特别些,自己多拿着赏钱罢了。可要是论起来为什么蹊跷,有什么蹊跷,自己还真不知道。自己盯了那将军府这么久,总共就见这小姐出了两次门,在自己看来她出门就是蹊跷,难道不行吗!
心里使劲骂眼前的主子难缠,可面上还是挤出一副笑脸,脑子里飞速地编造起理由来。既然来了,就决不能不拿着赏钱走!
使劲咽了一口口水,瘦小男子思忖着开了口,“这……这不是明日就过年了吗,这家家户户都忙着团圆在家呢,谁能出什么远门啊,这不是蹊跷吗?”见骆安华并未发火,他便又接着说,“再说了,若是非说她是出门走亲戚,那小姐也应该和父母一起去才对,怎么就和小叔一起呢,而且还什么礼物都没带,这在咱们沙屋镇可说不通。”
骆安华略微一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瘦小男子一看这是行了,又接着道,“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二人不仅没带什么跟随仆从,还是从后门悄悄出来的,连正门都不走,生怕被别人知道一样,可不就是蹊跷了吗!”
骆安华听完这话却没开口,只是双眼含笑地继续盯着眼前的瘦小男子,那目光明明笑意满满,可男子却生生瞅出了一股寒气来。
干笑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瘦小男子不着痕迹地挺了挺颤抖的双腿。
骆安华盯了他半晌,见他额角的汗珠都滚落下来了好几滴,才别开眼睛,低下头又缓缓饮了一口茶水。
“你知道他们是去哪里了吗?”
瘦小男子一听这话,原本刚刚放松下去的精神又一下紧绷了起来,立即抬起头答道,“这,这个小的不知,因为……因为他们是骑马,刚开始小的还跟了一段距离,可后来那马突然跑了起来,小的…小的就跟不上了。”
骆安华似是终于满意了,将杯子一把拍在了桌面上,语气冰冷地怒道,“最重要的部分却不知道,你自己说,你这消息还有什么用!”冷眼扫过他的一张脸,冷笑一声阴狠说道,“哼,依本座看,你今日来,只怕不过就是想骗一些赏钱罢了!”
瘦小男子被这话吓得一个哆嗦,想起上次他说的棺材的事儿来,双腿一颤,再也忍不住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似是哭了般大声嚷道,“大爷您可明鉴了,小的做事只求混口饭吃,怎么敢大过年的来骗您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小的实在是觉得这事儿对您有用才特地跑来告诉您的呀,您可千万别冤枉小的的一片忠心啊,大爷啊……”边说边嚎,声音刺耳难听却又响亮非常。
连立在那里一直静静听着的好脾气左丘生都受不了了,有些生气地看了他一眼,将手里一直拿着的那包腊肠一把放回了桌上,伸出两只手堵住了耳朵。
骆安华被这声音震得耳朵生疼,可心里却痛快了几分,被这小呆子气了一早上,总算是找到个理由将心里的闷气发泄出一些来了。
看着眼前那男子跪在地上嚎啕求饶的样子,骆安华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中当真痛快。
本就看不惯这男子谄媚又十分算计的样子,这次拿他撒气,虽然是他倒霉赶上了自己有脾气,但自己这也算是没冤枉好人不是。
骆安华越想越心安理得,抿了一口茶水脸上露出了笑来。
就那么微微一转脸的功夫,骆安华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了左丘生皱着眉鼓得像个包子似的小脸和紧紧捂着耳朵的那双手。心里一个惊讶,手指一个不稳差点将茶水洒在了衣服上。原来这小子竟然也有不高兴的时候,原来这小子不高兴时是这个样子!
“哈”,骆安华笑出声来,心情一下子就大好了起来。
“行了行了,”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了那男子,骆安华发了话,“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走吧!”
男子一下止了声音,顺着第一反应迅速抓起银子之后抬头惊讶地望向了这白祖宗,这是完了?自己这是脱险了?这是突然发善心了?这态度怎么就变得这么快呢?
见他不立即离开,骆安华又不耐烦了起来。不愿再看他,眼中又透出冰冷的目光,冷声笑道,“你,这是想留下陪本座过年吗?”
瘦小男子一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先站起来向后退去,边退边道,“这就走,小的马上就走,绝不打扰大爷您清净!”
正退着,一只向后抬起的脚“砰”地一声踢到了木门上,男子向后一望找准方向,两步便从屋内退了出去,谄笑着关上门。深呼几口气平定一下心绪,男子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拼命向外跑了出去!
边跑还边想,也不知怎么的,这白祖宗虽然从来没对自己动过手,可自己偏偏只要一看他的眼神就莫名地心慌害怕,总觉得只要他不高兴,哪怕动一动手指头都能掐断自己的脖子。
所以自己一见他就心慌神乱,以前那些忽悠人的本事全都忘在了脑后,只能每次都吃亏认栽,可真是丢脸又丢技啊!
冲下楼梯后再看一眼二楼的那间房,瘦小男子恶狠狠地冲地下吐了口吐沫,哼道,“他奶奶的,要不是为了钱,爷我才不受你这孙子的气呢!”说罢看一眼手中的沉甸甸的银子,面上一乐就往客栈外走了出去。
有了这钱,今晚夜市上,自己也能给媳妇孩子好好买点稀罕物了。
看着那男子终于走了出去,左丘生放下了捂着耳朵的两只手,嫌弃般地轻轻叹了口气,鼓鼓包子脸才消了下去。
抬起头来刚想问一下风吟小姐这事情该怎么办时,却见鬼王竟然一脸邪邪笑意地望着自己。心里一阵恐惧,左丘生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鬼王,你……”,左丘生有些害怕地向后退了一小步,眨着迷茫的大眼睛开了口,“你这是怎么了?”
自己惹他生气了,他应该发脾气的,应该用冷言冷语狠狠地骂自己,就像以前一样。拧着一张小脸又偷偷瞅了瞅鬼王的脸,左丘生迷惑了,可是今天他还没冲自己发火,怎么就笑了呢?
骆安华不说话,看他一眼之后将目光移向了桌上的九连环。
左丘生实在是摸不清楚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心里七上八下地忐忑跳动着。这感觉真不舒服,就像是你被大夫告知得了绝症,明知道自己在不久之后的一天就会死,可却又不知道到底那天会什么时候到来一样,惶恐极了。
左丘生低下了头,小嘴微微一瘪,轻轻叹了一口气。既然逃不掉,这样吊着等死,还不如直接死了来得痛快!
鼓足勇气向前走了一步,左丘生抬起头来望向骆安华的脸,道,“你骂我吧,我惹你生气了,我知道的。”
骆安华将目光转到了他的脸上,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细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确定他是真心真意说出这话之后,微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地开了口,“你为什么让我骂你呢,难道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啊,什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左丘生极为震惊地睁大双眼看向了骆安华。
他怎么会这么问,他这么问又是什么意思呢?
骆安华拿起了那个九连环,修长的右手食指轻轻拨动玉环发出一阵阵“叮叮当当”的悦耳声响,似是极喜欢这声音般笑出了声来,又道,“你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左丘生看着他难得露出的温和微笑,心里一阵高兴,脸上的表情也舒缓了起来,他这么笑,可真好。
只是不确定他到底为何这么问,更不确定这是不是只是火山爆发之前的虚假平静,左丘生轻轻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敢说话。
不再拨弄那玉环,骆安华看向了左丘生,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和慈爱,伸出手来向他轻轻招了招,道,“你过来。”见左丘生还是有些犹豫不敢挪步,他点着头向他招了招手,尽量语气温和道,“我不骂你,你过来。”
左丘生被他的好脾气惊地双腿一阵阵发虚,真不知道他今日到底是怎么了,这还是鬼王吗,难不成是中邪了吗?可又怕不过去又得惹他生气,所以只能慢慢挪步走到了他跟前。
双手拇指互相抠弄着低头站在他面前,左丘生活活像是个犯了大错等着先生惩罚的学堂孩童。
骆安华也不恼,用下巴指了指他身后的凳子,道,“坐下吧,坐下咱们再说。”
左丘生向后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鬼王的脸色,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才心虚地慢慢坐了下去。
可心里始终没有什么底气,屁股都不敢用力,只是虚虚落在凳面上,挺直了腰板等着他接下来的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