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当时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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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是感知婆婆的记忆,所以即使这些记忆只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风吟也能准确连贯地理解发生的是什么。



    那天是初夏里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有暖暖的日光照在文家的宅子里,天空微蓝澄澈,如一汪透明的泉水覆在了天上,远远的天边有几缕细长状的薄云似轻纱般飘在那里,虚幻而轻盈美丽,这样的日子里心情想不好都不行。



    六岁的风文月穿着一身暖暖的黄色衣裙,漆黑的发鬓边斜插着一只七色碎宝石镶嵌的凤鸟展翅步摇,仰着头踮着脚伸手牟足了劲想折一段柳树新吐芽的嫩绿枝条,可无奈身量太小,使了半天劲却还是够不着垂得最低的那一枝。



    奶娘在一边看着心疼想帮忙,可是她将那支折下来递过去时,文月连看都没看,接过去就伸手扔在了地上,换一个地方接着自己够。奶娘试了几次都没用,便由着她跟自己较劲,只能站在一旁耐心候着。虽然是初夏,日头晒久了还是会热的,大半个时辰过后,文月小脸红红地喘着气,脸上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半晌后,一位看着和文月差不多大眉目峻毅的少年郎手里牵着一个略矮他一头白白嫩嫩的小娃娃从文月身后的小路走了过来,停在五尺开外好奇地问:“你在干嘛?”



    文月偏过脸看了他一眼,许是不讨厌他清爽的样子,停下来指着头上的柳条说:“我要这个。”



    少年郎看着她红着一张脸有些委屈的样子笑笑,轻轻放开手中的小手低下头贴在小娃娃脸边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小娃娃眨着黑亮的眼睛点了一下头,抬起自己的右手将两根指头伸进嘴里开始咬起了手指。



    少年郎来到文月身边,踮踮脚够到一枝柳条折断,笑着递到文月手里,道:“给你。”



    文月看一眼将柳条一扔,继续梗着脖子自己伸手去够。少年郎不解,看一看地下的柳条开了口:“为什么扔了,你不是要这个吗?”



    文月很给面子地又偏过头,脸上含着倔强道:“我要自己折的,不要别人给的。”说完又去继续使劲踮脚伸手。



    少年郎觉得这个丫头真倔,不禁皱了皱眉。可看着她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偏过头想了想,突然间眼睛一亮。他一步上前抱起文月,双臂使劲将文月举了举,有些吃力地闷声说道:“快点折,喜欢哪枝折哪枝。”



    文月惊了一惊,旋即咧开嘴笑了。黑了一早上的小脸终于有了神采,伸手使劲拽过几根柳条折断,她使劲时连带着身子晃动了几下,抱着她的少年郎明显吃力地颤了颤。



    少年郎放下文月时甩了甩手臂,没说什么就转身走回了小娃娃身边。他将小娃娃的手指从嘴里拽了出来,从怀里掏出手绢仔细擦了擦手指上的口水,低声轻斥:“说过多少次了,不能吃手指,你怎么就不改呢。”小娃娃黑亮的眼睛向他望了望,他的心就软了,闭上嘴巴不再说什么,重新牵起小娃娃的手就要走。



    小娃娃却不动,慢腾腾伸出另一只手,在半空中五指分开,用暖暖糯糯十分好听的声音说道:“我…也要。”



    文月本来一直立在那里望向他们,听到这话急匆匆跑到小娃娃身边,将一枝嫩绿嫩绿的柳条放到小娃娃张开的手掌里,待到小娃娃又慢慢攥紧枝条才松了手。



    小娃娃拿着柳条慢慢举到眼前,睁大眼睛仔细瞧了一瞧,彼时清风徐徐吹过,柳条随风飘荡时柔软的嫩芽挠痒了娃娃细嫩的脖颈,娃娃发出“哇奥”一声赞叹,随即眉眼弯弯笑出声来,“咯咯咯咯”的一串笑声分外沁人心脾。



    文月也笑了,笑得很甜,很享受自己中意的东西也被别人喜欢着的这种感觉。看着同样露出微笑的少年郎,文月毫不吝啬地又抽出一枝柳条递给了他,少年郎的手顿了顿,还是伸手接过了枝条。文月看着少年郎的脸笑得更甜了,歪着脑袋启唇甜甜说道:“我叫风文月,你叫什么?”



    此时,一位年纪稍长的婆子领着一个丫鬟从远处跑了过来,看见自家两位少爷松了口气,远远就喊道:“两位小祖宗哎,在别人家里做客你们就不能好好呆着吗,这都城又不是沙屋,你们若跑出这院子我可上哪里去找!”边说边疾步往这里走。



    少年郎一派气定神闲,淡淡道:“继风不高兴,我就领他到处转转而已。”



    说罢便不再理那婆子,转过身来笑着对文月道:“原来你就是文月,我是吴继臣。我娘回都城省亲,带着我和继风来你家做客的,我娘和你娘小时候原是玩伴来着。”说完低头看看脸上终于有了笑意的弟弟,道:“这是我弟弟,吴继风。”



    婆子见自己少爷话毕了,趁机插话说道:“大少爷,风夫人一会儿要请夫人在前厅用饭呢,咱们快些过去吧,别失了礼数。”



    吴继臣看看文月,又看看继风,转过身道:“好,咱们走吧。”



    文月转过头看着奶娘,撇撇嘴说道:“奶娘,我也饿了呢。”奶娘还没来得及答话,文月又转过身对前面的身影道:“我也要去吃饭,能和你一起去吗?”



    奶娘这才明白了文月的心思,心里暗笑,果真是年少最好,什么心思都不必隐藏。



    吴继风回头笑笑,道:“怎么不行呢,这里是你家,你娘也在那里呢。”



    文月的笑容里带着雀跃,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吴继臣的身旁和他并肩走,走几步偏头时总能看见他们兄弟俩牵在一起前后摇摆的两只手。文月觉得自己不能不同,于是伸出左手轻轻牵住了吴继臣的右手,吴继臣转头看看牵住自己的女孩,笑着将手前后晃荡起来。



    初夏的日光下,三个孩子牵手走在绿柳成荫的小路上,微风轻拂,柳条轻盈摆动,景色盎然。



    吴夫人在娘家省亲的这段日子里,吴继臣与风文月二人带着因丧母一直悲痛不宁的小娃娃吴继风游遍了风家每一个角落。临别时,文月抱着继臣的胳膊一直哭一直哭,直到继臣把他娘新买给他的白玉剑坠送给她并保证一定还会回来看她时她才止了哭松开胳膊放他走,抽泣着嘟囔道:“我等你回来。”



    那天文月在原地站了好久,一直撅着嘴不高兴。



    这一等就是九年。



    文月轻笑着告诉奶娘继臣来见她的经过时,眼睛里亮亮的神采与往日十分不同。



    这一次是吴继臣的爹回都城述职,原本没有吴继臣什么事儿,可他却软磨硬泡地说服了父亲带自己同来。



    理由给的冠冕堂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儿子已经读书万卷了,也该到了行路万里的时候了,沙屋镇到都城路途遥远艰辛,正是锻炼儿子意志的最佳路线!”其实不过是私心里惦记着风家院子里有一个总是主动牵自己手的女娃娃一直在等自己,那天她不让自己走时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直在脑子里闹腾,让自己挠心挠肺了这么些年。



    答应了要回去的,自己又是十分守信的人,若是不再去一趟,只怕这辈子心里总是会有疙瘩。



    老将军看着儿子抿紧下唇的坚定神情内心欣慰不已,自己的儿子果然是有骨气的,不枉自己悉心教导了这么多年!于是老将军为了满足儿子吃苦锻炼的愿望,选了最偏僻最远最险恶的一条小路带着儿子启程了。一路上连人家都没见几户,更别说驿站和客栈了,在路上风餐露宿了快十日,在继臣快饿晕之前终于到了都城。



    到了都城老将军自是忙正事去了,继臣就被安置在了外祖家。吴继臣看着自己面黄肌瘦得都发青的脸难过不已,觉得不能以这副样子见文月,就在外祖家养了几日。另外考虑到自己不能空着手去,于是选了个晴好的日子出门来到了繁华的商铺街,想选一件顶好的东西在见面那一刻送给文月。



    吴继臣转了半天来到了一家首饰铺子,可看了半天还是全都不喜欢,迈开步子就要出门。老板见继臣的衣着十分讲究,便知必是大主顾,哪能这么轻易放走,于是赶忙叫住继臣并热情挽留:“一看公子气质便知公子不是俗人,想必这些柜台上摆的普通物件公子怕是瞧不上,不过鄙人还有些积年收藏的珍品,不如拿来给公子一观?”



    不多时,老板便将满满一匣子珍宝全捧了出来搁在了柜台上,继臣打眼一看,倒都是些十分贵重的,看了一圈,突然发现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一只九色宝石镶嵌的凤鸟金簪,看着比当年文月戴着的那只还美,于是想着她肯定会喜欢,便伸手要去拿,可手还没碰到,便眼看着簪子被另一只手抢先一步一把拿走了,身旁一个英武的男声说道:“这簪子我要了,包起来吧。”



    继臣一愣,不由心中一恼,可还是压下了怒意尽量面色和善地去看那人,缓声道:“这位兄台,这个簪子是老板拿给我的,兄台还是挑些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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