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尸共眠(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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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一哭,男人就愧疚,当然啦,就像表达“爱”的方式不止一种一样,处理名为“愧疚”的情感的方法也有许多种。幸好,张牧之的处理方式中规中矩:他走到心莲面前,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身上。



    张牧之看着她光滑的发,很想把它揉乱,使其变为一个乱蓬蓬地鸟窝;又想把手插进去,让发丝在指间游走,去体会那顺滑。但出于谨慎,他只是拍了拍她的头,又顺着抚下去,再把手撑在她肩上。曾心莲狠狠地抱住他,全身的重量往他身上压,恨不得要挤入他的身体。他暗想:“我晕,要把我撞地上去啦!”



    他挣扎着,把旁边的板凳抽了出来,坐了上去。心莲趴到他的腿上,嗷嗷地哭,美女投怀,他很受用。他的裤子湿了:口水、眼泪、鼻涕,她呼出的热气,直达他的要害(可以从字面上进行理解),他并没有硬。他不知道,此情此景,硬了是不是禽兽。可是,没硬,好像更禽兽,更别说,他还属于那种欲望比较强的人——禽兽不如哇。他觉得尴尬。



    在他的前半生,他并没有出轨,never,ever。他有很多(出轨的)机会,很多(出轨的)对象。支撑他没有跨出那一步的不是忠诚,而是恐惧、谨慎、理智和感恩。



    恐惧自不用说,生意场上,迎来送往,免不了那些“花花草草”……他一是怕被抓住把柄;二是怕得病,花柳病。他永远也忘不了小时候看的那个图片展览,关于吸毒,关于艾滋,关于花柳病。图片早已褪色,那丑陋、肮脏地形象也已模糊,可他对它们的恐惧已篆刻在他骨子里:恶心、恶臭、无法被治愈,被曝光示众。最可怕的就是在于此:被众人看到自己肮脏丑陋的那一面。其实还因为他有精神洁癖(你们懂的),但他是不会承认的。



    谨慎,他当然谨慎啦,以前没改名字的时候,简直是惨到家了,他的生活只能循规蹈矩,就好像被用于心理学实验中的动物一样,但凡有一丝一毫逾矩,哼哼,等着遭罪吧(对于一个放学后换条新路回家都要倒大霉的人来说,他的苦闷,我们这些普通人可能永远都理解不了)。后来改名字了,确实好了,喝水也不塞牙缝了,也不会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这都是借的,是从那个真张牧之那里借来的运气。还以后肯定是要还的,问题是双倍奉还呢,还是十倍、百倍地奉还?”他总这么告诫自己。他还对自己说:“狗屎运?我张大毛,只配得到狗屎,运这个东西,是那个张牧之的。现在看起来香甜可口的食物,谁知道会不会吃下去就变成了鱼钩,或者凭空变出个老鼠夹把我狠狠地夹成两段?就算当时吃下去没事儿,也保不齐哪一天就成催命符啦。”



    理智,或许吧。他的人生格言就是:“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出自《孟子尽心》)。讽刺吗?是很讽刺,他明明是想对抗命运的呀,就是这么矛盾。有很多次,他就站在出轨的路口,将出未出,对方的身心被他捕获,他却并没有去捅破(这里也可以从字面上理解),他克制了自己,宁愿事后给了手(同上)。是理智吗?他似被动实为主动的去撩拨、去捕获,这并不智。是疯狂吗?他又每每在最后关头收手,巧妙地全身而退。这,是他这卑微地蝼蚁地咆哮,这,是他这命运的玩物的抗争。内心深处,他无声咆哮:“嘿,命运哪,你不是逼着我循规蹈矩嘛,你不是逼娼为良嘛……凭什么别人做坏事、当坏人可以逍遥法外,可以无比潇洒,而我,但凡行差踏错,马上就遭现世报?这是我的人生,我就要放荡,就想稀烂不行吗?万恶淫为首!哼,万恶淫为首,我就在这极恶地门口徘徊,你能奈我何?我要不断试探你的底线,不断去尝试突破。终有一天,我要干出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让你瞠目结舌。这就是我对你的报复,也是我终其一生的抗争。我不是你的提线木偶,不自由毋宁死!”



    感恩。他擅长取悦他人,很擅长。他会包容别人的无礼,会在占据优势时让步,倪爱莲总说他胆小怕事,生怕得罪人。她不懂!每个人都有原罪,每个人都是命运的囚徒。但正是这些囚徒,这些和他一样,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和他说话,给他笑脸,倾听他的故事,分享他的喜怒哀乐。他所希求地莫过于此。人生就是一场魔炼,经受如此痛苦地人,还试图去温暖他、照亮他,而不是把痛苦转嫁给他(这样一想,他更厌弃那高高在上的,名为“命运”的东西了)……在他(有限地)将注意力放在他人身上地时候,他尽量去满足别人的要求,这是一种弥补,因为……他眼里只有自己,以及那一场永远不可能得胜地战争。对他来说,归根结底,感恩,也是一种自私地表现,因为他给予,是希望得到回报。对,回报,哪怕别人认为那不对等,别人认为他不值得。他认为,交易,从本质上说,就是用自己不需要的东西,从别人那里换取需要的东西,只要觉得值,那就值。其实,交朋友、交心,都是这样的。



    他胡思乱想着,身体却很诚实,身体,弓着,手,自然而然地,轻抚着心莲地背,一路向下。等他觉察时,他的手已经滑进她的裤子,正在不停摩挲她的臀。



    还有一点,他并没有把心莲的哭和他妻子倪爱莲地病情联系在一起——他根本就没想到她。



    也不知何时,心莲止住了哭,趴在他腿上一抽一抽地,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被主人抚摸地猫儿所发出的愉悦地咕噜声。他回过神,抽回了手,心莲似被从熟睡中惊醒,她猛一抬头,“duang”的一声,她的头磕到了餐桌,两个人都愣了。下一刻,心莲又开始哭。张牧之想笑又不敢笑,终是没憋住,笑出了声。心莲恼他,拿小拳拳锤她胸口,张牧之也不躲。她觉得不解气,觉得憋屈,干脆跨坐到张牧之身上,抱着他哭,胸前的美好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



    张牧之摸着她的头,柔声问:“撞疼了吧,宝宝。”他又恶狠狠地说:“什么破餐桌啊,敢撞我们家心莲,把你扔掉!”感受着她的重量,她的美好,他不厚道地想:“没穿胸衣啊,嘿嘿。”



    “就是这,别摸,疼。”心莲边说,边在他身上扭动。终于,他,可耻地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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