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寒吞噬了这座诺克萨斯古城。
城内一条冷清的巷子中,从赌场门口射出唯一的光线。在门口旁边的阴影里,蹲着一个灰头垢面的老头,他垂着头,再次裹紧身上破烂的斗篷,企图使自己更暖和一点。
赌场内并不欢迎他。
老头守在这,只是希望能有好心人能大方的给他一点儿施舍,可他遇到的大多是拳脚给予的赏赐。
一个男人在赌场门口停下脚步,他的脚步很沉重,粗糙的褐色皮革靴陷进雪中,高大的背影在老头身旁如同一座大山。
男人把头撇向一边,吐掉嘴里的雪茄,随后将一颗银币丢进老头怀里的破盒子,头也不回地迈进赌场。
在诺克萨斯乃至整个瓦洛兰大陆,两枚铜币就可供普通人饱餐一顿,而这枚精致的银币价值一百铜币。
老头半睁着眼,颤抖着伸出红肿黝黑的手,用沙哑的声音祈祷道:“善良的人啊,愿上天保佑你。”
雪茄还未烧尽,剩下大半支留在地上,飘起残喘的烟雾。
赌场不算太大,却热闹非凡。各种难听的咒骂和夸张的笑声占据耳边,谁会在意这个刚走进来的人呢?
这个男人很壮实,一头蓬乱的棕黄色头发,刚毅的脸庞饱受风霜,浓密的眉毛下,一对急躁的目光从这些鲁莽的赌徒身上随意扫过。他无心在此逗留,他知道自己要找的人绝不在此。
一个年轻的看客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臂,那强壮有力的手指像铁钳一样夹住了他瘦弱的臂膀,他整个人都因疼痛而扭曲起来。
看客愤怒地转过头来,但他燃起的怒火立刻被眼前一枚小小的银币覆灭了。
“这将会是你的报酬。”这个棕黄头发的男人松开看客,晃了晃手里的银币。
看客迫不及待地向银币伸出手,那男人却向后让开,挑了下眉说:“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告诉我,那个‘常胜将军’还在这儿吗?”
看客神色微变,上下打量着这个衣着并不光鲜的粗人,用讥讽的语气说:“哥们,奉劝你一句,别白白地把钱给送出去。”
自从那位常胜客到这个赌场后,隔三差五总会有人慕名前来。谁都想要从他这里大赚一笔,或是想要揭穿他常胜的秘密,可那常胜客就好像有幸运之神的眷顾,总会让他们空手而归。
每当有人谈及那常胜客的好运,他的口中总会有这样一句话:这不是好运,这是命运。
由此看来,这个老粗似乎没有赢的机会。他并不被这位年轻的看客所认可。
“输赢,那可不一定!”棕发男人看上去很有把握。“告诉我,他在哪?”
“希望你不会输掉你的裤衩儿。”看客轻蔑地一笑,指向赌场另一侧的角落。
那片灯光柔和的地方,环境好了不止一个档次。赌徒的打扮更加体面,举止言谈无不优雅,表面沉静的赌局实则更加惊心动魄。而靠近后门的一桌,几乎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是你的。”
棕发男人把银币抛给看客,转身就向那角落走去。每步都让他心里更加沉重,他的眉头越压越低。
有个人行色慌忙,压低宽大的牛仔帽,低着头与棕发男人擦身而过。棕发男人并没有半点分神,面对那个人,他必须全神贯注。
他距自己想要的真相越来越近,却越发感到不安,他开始觉得,事情没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他慢慢地把手伸进怀里,当碰到为那个人所准备的猎枪时,他忽然一怔腰板挺得笔直,仿佛遭遇晴天霹雳。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那家伙总有后路。
“该死!”棕发男人面色骤变,转身撞开拥挤的人群追了出去。
在赌场的角落里,一个年轻的赌徒正透过围观者之间的空隙,注视着那急忙离去的背影。这个赌徒黑色垂直的长发与放荡的西部风衣,无一不在张扬着他独特的优雅与不羁。
此刻,他眉头微皱,冷峻的脸庞多了一丝凝重。
“还敢跟注吗,崔斯特先生?”
带有几分戏弄的声音让这个年轻的赌徒回过神来。他脸上的凝重顿时烟消云散,并面带一丝桀骜的笑意。
崔斯特的对家是一个精廋的中年人,深深的眼眶之下藏着锐利的目光。这是一个商人,在瓦洛兰各地经商,早已家财万贯。他身着华丽的黑色大褂,配上一件精致的红黑色披肩,毫不吝啬的显摆着他的财富。
“我可以等你的伙计带着钱回来。”中年人有些得意地看着崔斯特。他左手拇指不停地转动着食指上那枚大号的黑玉戒指,他似乎胜券在握。
“当然不用。”崔斯特的笑容让人难以琢磨,他那对淡蓝色眼眸充满难以抗拒的魅力。“我们来玩点更大的?”
中年人瞳孔微缩,转动戒指的速度慢了下来。崔斯特自信的面庞,让他察觉到了危险。
中年人听说过这个年轻赌徒的本事,并且此时这个赌徒表现出来的自信是简单直接的。可是他更愿相信那一闪而过的凝重——那是真实的。
以中年人的经验判断,这个年轻人是要殊死一博。
“怎么玩?我奉陪。”中年人试探性地说。
崔斯特从容地把他所有的筹码向前推了些。“你的披肩如何?”
中年人转动戒指的手指突然凝固,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好眼光。”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狠意。“那我也换个有趣的?”
“哦?”崔斯特显得有些好奇。
中年人微微凑前,沉声说道:“我要你的眼珠子。”
围观者传来一阵躁动,有人手里捏了把冷汗,有人则因特殊的玩法而兴致勃勃。
崔斯特面不改色地看着中年人,围观者很快安静了下来,昂贵的赌注使赌局陷入一片死寂。
崔斯特突然自信地笑道:“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会输的。”
“可你刚输过。”中年人面带几分笑意,他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崔斯特与中年人对视着,又突然露出一脸狡黠的笑,说:“不输,就不叫赌博了。”
两人一同放声大笑,可沉重的气氛丝毫不减。看客显然比赌徒更为紧张。
“就这么定了!”中年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年轻赌徒。他按在戒指上的拇指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你先亮牌。”
“一贯如此。”崔斯特举手投足间充满自信。
他把手移到了底牌上方,此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崔斯特修长的手指缓慢地抬起纸牌,他们的心脏也跟着悬了起来,全神贯注地盯着纸牌下那片阴影。
赌博的乐趣正是在此,谁也无法预料到隐藏在纸牌下的是什么,下一秒总是充满诱惑。
崔斯特突然以飞快的速度翻开底牌……
意料之中。
中年人的身体顿时软了下去,紧捏的拇指也无力的松开。
“你赢了。”中年人脸色苍白,解下披肩,稍作犹豫之后,把它丢在桌上。
赤血貂绒,血红在黑色的外层下时隐时现,美得令人窒息,其尊贵无比的地位是由雇佣兵的鲜血换来的。有钱人的玩意儿——穷人根本不敢想的奢侈品。
当然,这也是崔斯特今晚坐在这儿的原因。
崔斯特起身拿过披肩,看上去是那么理所当然,似乎这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我得走了。”崔斯特对着那一脸阴沉的中年人微微一笑,然后抓起一把筹码抛向空中。“再会!”
很多人早就等待着这一刻,只是这次更加疯狂。这群爱占便宜的家伙一拥而上,使赌场这个角落乱作一团。
崔斯特挤出人群,拍了拍身上的尘埃,他向人群撇了一眼,露出不屑的笑,随后悄悄从后门离开。他本无需如此,但那个人的出现,让他不敢冒这个险。
雪,又从漆黑的夜空纷纷落下。
后巷是一个聚风口,凛冽的寒风如一头低吼的恶兽,夹着大雪向崔斯特扑去。那块赤血貂皮不仅抵御了严寒,还向外散发着暖流。
今夜,胜利者不再意气风发,他像个手握大牌却意外输掉的赌徒,愁眉不展。
那魁梧的背影在崔斯特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是早已生根的大树,结疤的伤痕。
突然,崔斯特的目光落在雪地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条整齐的足迹……
“托比厄斯,你还是这么油滑。”
崔斯特虽然已有预料,可还是不免一惊,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就算没有叫出那熟悉的名字,就凭这声音,他也完全可以肯定来者的身份。
“我想你认错人了。”崔斯特镇定的说。他需要拖延一点时间计划脱身之策。
“别耍花样。”
崔斯特被突如其来的枪口抵住了后背。
“转过来!”
崔斯特知道了来者的决心。他深深地吸了口凉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就要见到曾经的老朋友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