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坐了一个人影,伸手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我下意识地往他身上靠,转头一看才发现不是云桓,而是狐九。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狐九大叹了一口气。
我婆娑着泪眼,一把抱住了狐九。看见狐九我就像看见了亲人一样,我晓得我回来青丘了,所有的噩梦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对于凡间的那场恶战,我如今脑海里仅存着几个画面。我记得云桓受了伤,紫宋帝姬也是,但却不知道夜泽最后怎么样了。我记得最清楚的是纸墨消失之前变回了慕烟的模样,她手中一直握着昔年罗生给她描的那副丹青,直至灰飞烟灭,成了这世间的微小尘埃。后来,天终于亮起,东边洒出太阳的第一缕光,有一个人影驾着腾云半跌半爬地从云上落下来,口中还反复地喊着:“错了!错了……”
那个着急忙慌的人是司命星君,然后我就彻底地没了意识。
我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毕竟被纸墨放了太多的血,只好又躺了回去,握着狐九大人的手,安心了不少。我哑着声音问他:“他们怎么样了?云桓……他没事吧?还有夜泽和紫宋帝姬。”
狐九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安心,“云桓帝君没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但他在凡间擅用神术反噬得厉害,把你送回青丘便回九重天闭关了。至于紫宋帝姬,司命星君也已经将她送回去了,说是伤到了元神,却也把欠下夜泽的债还清了。夜泽的劫还没渡完,倒是累得司命星君又给他写了一个命格,他如今还在凡间历劫,怕是还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我点了点头,好在所有人都没事。我想起那晚云桓苍白的面色和不停流血的身体,还是心有余悸,恐怕狐九也没同我说实话。云桓肯定伤的不轻,但是他晓得我会担心,所以才伙同狐九撒了谎,我不欲揭穿他,因为我知道他也是那种打落牙齿活血吞的性格,受再重的伤也不言语,我只需晓得今后要对他好就够了。
狐九向我报完了平安,我又想起那天昏死过去之前,司命星君说的那句含含糊糊的话,我也不晓得那是我听错了还是我在做梦,于是向狐九求证道:“我那天好像迷迷糊糊地听到司命星君说什么错了,全错了。那是怎么回事?”
狐九一愣,叹了口气道:“那事情啊,说来话长。”说着他顾自端来一碟瓜子外加一壶茶,准备跟我长谈。
我在床上躺了有些日子,也嘴馋想磕磕瓜子,没想到被狐九猛地一拍,责备道:“你如今身子还没好透,别吃这些上火的东西。喏,我给你准备猪血、鸭血、鸡血、鹅血,你想喝哪个跟我说。要是想喝麒麟血什么的,也别客气,我也铁定能帮你弄来。你啊,差点被那个妖物把血都吸干净了,俗话说得好吃啥补啥,你还是留着肚子多喝点血补补身子吧。”
我斜了狐九一眼,也不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他看了什么歪门邪道的书,什么吃啥补啥,我就是一会再生的凤凰妖,自己打坐一会儿就成,吃那些不干不净的玩意儿做什么。
当然我知道狐九也是关心我,于是温顺地应了句“好”,便让他继续讲下去了。
“这件事啊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司命星君应当是回去查了那个慕烟的命格才发现异常的。”狐九的神情难得的有些严肃,可见这件事还真是挺正经的。
“那个罗成根本不是夜泽的转世,那是苍成神君。”
狐九这话一出,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罗成是苍成神君的转世?这怎么可能?魂的感觉最是灵敏,连我和云桓都能被她找出来,她不可能辨不清夜泽和苍成神君的气泽。难道说苍成神君就是夜泽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这事情听起来也太过诡异,太过狗血了吧。要说不是司命星君自己个儿编出来的,我可不信。
见我一脸狐疑,狐九又接着道:“这是一个关乎夜泽和苍成神君的秘密,若不是因了这次的机缘,恐怕我们一辈子都不会晓得。”
“难道夜泽和苍成神君真的是孪生兄弟?”我顺势拿过一杯茶,喝了两口压压惊,生怕狐九告诉的消息真的这么劲爆,让我把持不住。
“当然不是。夜泽是天地孕育的神灵,自黄泉碧落中修行成神的,哪来的孪生兄弟。”狐九翻了个白眼,继续道:“你可听说过夜泽曾两次入魔宫的事?”
我想了想,大约就是云桓帝君给我讲的那个故事里,夜泽两回去魔宫救紫宋帝姬的事,于是我点了点头表示我知道。
“第二回夜泽从魔宫回来的时候受了重伤,是被魔君的一记暗器打中,流了不少血。当时与他一道回来的紫宋帝姬虽然给他止了血,后来药神仙君又替他治了伤,但是那暗器却破天荒地没了踪迹。”狐九卖了一个关子,看我脸上满是疑惑,才又道:“当时大家虽都觉着奇怪,以为是在路上不小心掉了,也没太放在心上。可是夜泽在醒过来之后,便渐渐地觉得不对劲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元神里好像寄居了什么东西。”
我心里一慌,已经有了想法,魔君的那记暗器决计不简单,恐怕就是传闻中的噬魂钉。“那东西,是噬魂钉?”
狐九脸上略微暗了暗,然后缓缓地点了头。
噬魂钉这物什已经失传了数十万年,但是落在魔君手里我也不觉惊讶,魔君那人对待紫宋帝姬的确深情,但是对待敌人却十分的阴险毒辣,能用噬魂钉对付冥神也不像是他做不出的事。
噬魂钉,顾名思义,是用以吞噬魂魄的暗器,它的形状无定,一旦入骨便会随着经脉到达元神,将原主人的意志附身在寄主中,来达到控制甚至杀死这人的目的。
“魔君本就是由三界众生的邪念所化,他注入噬魂钉中的东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只是夜泽神力强大,连那噬魂钉也奈何不得,只能在夜泽的元神里蛰伏下来。后来,魔兵溃败,魔君身死魂灭,夜泽以为寄宿在他元神里的噬魂钉也会因着魔君的陨灭而消失。可是,事与愿违,那东西在夜泽身体里待了数万年,居然染上了夜泽的气息,成了夜泽元神的一部分。”狐九讲述这段话时,眼睛里含着一丝水汽,我知道他很心疼。噬魂钉的入骨之痛,我虽没经历过,但在书上已经看了不少,想必那些日子夜泽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的。
“哎,这个秘密一直是夜泽的心病,他连我都没有提过。一直到三万多年前,他发觉元神里那东西要苏醒了。噬魂钉在他体内吸取他的元神和气泽,经了几万年居然已经有了生命。夜泽怕这东西从他身体里分离出来,会变成下一个魔君,残害三界,所以不得已去找了云桓帝君。”
我记着云桓曾同我说过,他和魔君的关系非常微妙,所以尽量不插手神魔两族的战争,而夜泽这一回去找他,也该是因了这层缘故。
“我不知道他们最后密谈了些什么,只知道七天之后,夜泽从辰华宫中出来时面容苍白,元气大伤,回到黄泉碧落闭关了九九八十一天。自那以后,他身体里的噬魂钉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天上多了一个神位,虚号苍成神君。”狐九讲这个故事讲得跟说书先生似的,听得我还有些云里雾里。
若说这苍成神君就是夜泽元神里的噬魂钉也有些巧合的成分,毕竟天底下每天有这么多妖怪凡人得道成仙的,谁知道苍成神君会不会是哪个凡人成了仙呢?
“我觉得没这么玄乎吧,那苍成神君若真是那噬魂钉,依云桓和夜泽的性格还不马上将它毁了,一了百了,怎么还会给它安排神籍呢?”
“不是的。他们不是不想毁掉它,而是毁不掉。你知道魔君最后是怎么死的吗?”狐九面色凝重,看上去和平日里那个嘻嘻哈哈的狐九大人不太像,倒真有个妖皇的架势了。
我想了想,反问道:“不是被东华帝君一剑毙命的吗?”
“魔君是不死之身,哪里这么容易就被杀死。”狐九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正的魔君是被云桓帝君投入三千业火中焚毁的。”
我大吃一惊,狐九与我说的这些几乎推翻了我对以往的全部认识,原来这世道真的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想来也是,魔君一代枭雄,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在剑下,即便那个人是东华帝君。云桓说他不便出面对抗魔族,而我猜测魔君的起源一定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最后只能由他出面解决。
狐九口中所说的三千业火,指的是三界之中包括红莲业火、冥焰离火、幽冥鬼火、洪荒雷火在内的能烧毁世间万物的数种业火的结合体,说是三千,那不过是个概数,因为谁也不晓得这些火种都在何处又究竟有多少种,我所知道也不过前面列举的这些,其他的自上古时候传下来也已经失轶得差不离了。我想,若不是云桓帝君亲自出马,恐怕也凑不齐这些稀奇古怪的火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