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暮池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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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来风起,我心事重重地趴在窗户上看星星。



    今天是初一,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偶尔的几点星子闪着蒙蒙的光。



    我心里反复想着纸墨姑娘的事,只盼望着天快些亮,司命星君能早些回来。我知道有些秘密如果不挖,或许会永远地烂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但是一旦找到头绪或许又会引出另一场腥风血雨。



    然而,哪怕真相是致命一刀,也好过永远找不到真相,却像被凌迟一般一点一点地剥离却寻不到一个痛快得好。



    “咚~咚~咚~”远处灵隐寺的钟声已经敲过三声,已是亥时,但我依旧没有睡意。



    身体已经疲惫不堪,思绪却仍然高度紧张,没一点想要休息的意思。我心想就算睡不着,也去躺一躺吧,说不定一闭眼睛就一觉睡过去了。



    正这么想着,一抬头却看见一角墨色的衣袍自院门外带过。



    我心下一沉,难道是云桓?



    心里念着云桓下午说的话,绝不能踏出这院子一步。我也信得过云桓帝君的修为,我跟上去恐怕只会给他添乱。但是,脚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门那边移动。



    我放心不下他,我怕失去云桓,就像昔年一觉醒来就永远地失去了顾归尘一样。



    我猛地打开门,便循着那一角墨黑的袍子一直往院门外而去。



    不晓得是云桓帝君的修为太高跑得太快,还是我近来很少活动筋骨连追踪术都使得不好了,总之到了一个巷子的十字路口,我跟丢了。



    这个景况,我自然不由地懊恼,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正打算回去,却听到一个极熟悉的声响,仿佛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今晚,我要姜南山的项上人头!”



    那声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听这咬牙切齿的语气,真让我怀疑方宋公子是要吃了姜南山。我闪身上了屋顶,趴在一片瓦砾之后,恰好能看见这个小院落里的几个人。



    只见站在最前边一身浅色衣衫眉清目秀的方宋此刻正皱着眉,眼中露出一丝诡异的戾气。他前边站着一队黑衣人,他们蒙着面,我看不清容貌,想来就是方宋雇来暗杀姜南山的。



    难道云桓帝君今夜不让我出门,是怕我乱管闲事?这也不对,若是这么点小事其实根本用不着我出手,姜南山贵为当朝右相的独子,身边的侍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早就听说过如今这个朝代的这个皇帝昏庸得很整日只知玩乐,朝中诸事都交由两位丞相打理,左相虽得皇帝器重但到底根基浅,而姜南山他爹入朝为官数十载在朝中最有势力,可惜的是膝下单薄就这一个儿子,简直宝贝到了骨子里。像姜南山他爹这样的老狐狸别的不怕,最怕的就是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出什么事,说难听了若是姜南山出了事,他们姜家也算是断子绝孙了。到时候他就是再有权有势没人继承无福消受也是白搭,所以我断定就方宋公子手下这几个三脚猫,恐怕是伤不到姜南山分毫。



    想到这里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架势看起来倒不像是紫宋帝姬欠了夜泽的债,反而是夜泽前半辈子欠了那紫宋帝姬一大笔债,现在人来追债了还是个动不动拿人命还的。我如今不仅怀疑司命星君那老小子的命格簿子是本假的,就连云桓给我说的那个故事,如今想来都有几分像是胡诌的。



    我从屋顶上飞了下来,呆了一会儿,想了半天才明白这个世上最不能欠下的就是人情债,这东西还不清也还不起。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看见方才在方宋公子前边的那一群黑衣人“嗖嗖”两声从这间院子里掠出,方宋站在门口,眼睛微微眯起,神情冷漠而专注,片刻又转身往反方向而去。



    我晓得这个看似文弱的公子已然起了杀心,想起第一回在湖心见他时,他那般恬淡的笑容和坦荡的心境,纯净如水,只是到了此刻,那个暗夜中想要取人性命的恶人也成了他。



    说不上是惋惜还是麻木,世俗素来是用来沾染的,谁也不得例外。



    我想着反正也找不着云桓帝君的人影了,索性跟着那一群黑衣人往一条小巷的方向而去。



    虽说在凡界云桓不许我擅用法术,但他却忘了我早已不属于五族中人,即便用了仙术也损不了多少修为,若是到时候真出了什么变故,我自也要出手相助的。我好歹也是受了狐九的嘱托来凡界看着夜泽的,若被他晓得我见死不救,这事儿保准能磕巴磕巴万把年。



    不消一会儿的功夫,那群黑衣人一闪身便入了一处安静的院子。



    我双脚一点便轻易地入了那院子,好家伙,这地方在外边看不出,进来竟然是个颇大的花园子,里边种满了各色名贵的花木。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植物名贵,其实只是因为以我的博学水平也叫不出名字,那想来必然是稀有的了。



    我顾不上欣赏,顺着那些黑衣人的踪迹就往花园里边走,走了几步,我仿佛听到些喧闹的声响,定睛一看,娘的,这地方不是烟雨楼吗?



    难道我起起落落跟了一路居然就是到了烟雨楼?不过我是个路痴,何况此处凡界我也是头一回来,人生地不熟,照理有情可原,若非我今天跟着那些脚步不大快的三脚猫黑衣人,恐怕方宋就算告诉我姜南山在烟雨楼,我也不一定找得到路,说不定还得沿路问一问。



    原来方宋也算不得蠢,他晓得姜南山今日在烟雨楼所以才敢明目张胆地下手。一来烟雨楼龙蛇混杂,即便是姜南山出了事也不晓得是哪派的人做下的,只要他出的价够高封了那些人的嘴,那么自然查不出他来;二则依姜南山喜好美色的个性,他来烟雨楼自然也瞧不上其他的,自是宿在纸墨姑娘那里,趁着他在烟雨楼的时候下手目标再明确不过;至于第三点,烟雨楼的规矩,姑娘不外宿,这姜公子想与纸墨姑娘巫山云雨一夜风流,自然还得遵了这规矩,这主子来逛窑子,带的侍卫自然不多,即便是姜南山自己会一些拳脚功夫也不是方宋手下那些人的对手。



    由此可见,这位方宋公子很有脑子,倒是我小瞧他了。



    一箭三雕的计谋又逢天时地利,要是再不成功我都替他愁。可惜的是,虽说如今的事已经完全不按司命星君那厮说的那般发展的,但是我晓得夜泽的劫还没完,姜南山还不能死,若是他就这样死了,恐怕那天杀的天君老儿没这么容易放过他,保不齐还得给他造个劫。



    一想到这里,我就浑身发毛,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之前那一回我有幸去过纸墨姑娘的房间,我虽说不大认路,好歹因为当过两年神仙,仙眼一开便寻到了姜南山的位置。



    以防万一,我先贴着屋顶,撩起了一块砖瓦往下边瞧了瞧。



    啧啧啧,不瞧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从我这个角度看下去,粉色的帷帐半落半起,锦床上正滚着这个赤身裸体的人,上方是个男子我看不清容貌大约是姜南山,下边那个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张小脸粉扑扑的,额头上满是汗水,没跑了,这是纸墨姑娘。



    我觉得自己来的不太巧,活了这老些年纪活春宫的戏码看了一回又一回的,但是这也明目张胆地看自己最好朋友的男人同别的女人风流快活,说实话,我还是有些心理障碍的。



    我蒙着眼睛往旁边挪了挪,奈何纸墨姑娘的娇喘声和姜公子急促的呼吸声还是引得我默默地往下边望了一眼。我心里甚是庆幸,这回是我自己个来的,没带上云桓帝君和司命星君,若不然他们指不定会怎么笑话我呢。



    我总觉得下边这两人动静有些太大了,颇影响市容,奈何这里是妓院,俗话说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妓,来妓院找姑娘寻欢作乐有时候也不是为着什么生理上的需求,多数啊还是寻求个刺激。毕竟潘金莲那样的**多少年也出不了一个,凡间多数还是相夫教子三从四德的传统女子为多,因而世上最放荡的姑娘大约都集中在妓院里头了。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之前不介意云桓帝君来逛逛青楼换换口味,如今想来以后还是拴着他点儿,莫要被青楼里的小妖精们勾了魂去的好。



    “南……南山……你快活吗?”我听见纸墨姑娘娇柔如蜜的声音煞是动听,就连我都被引了去,何况是下边那位没什么定力的姜公子了。只是这话的内容露骨了些,换了我恐怕死都不会说的,不过念在这里是青楼,也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姜南山俯身下去,在她耳畔亲了一亲,低声道:“你在,我还能更快活些……”



    说着又往她身上一压,纸墨手臂上缠着的一段绸纱也顺势落了下去,白玉般的肌肤被姜南山一寸寸地抚摸,真是春光无限。



    我瞧着这尺度忒大,于是很识相地捂了眼睛,心里头还替云桓帝君遗憾了一下,如此肤若凝脂貌若嫦娥的美人就这么便宜姜南山这小子了,真是亏本。不过转念一想,纸墨姑娘还有可能不是个人,啧啧啧,一想就有点毛骨悚然。



    真不知道姜南山这回是走运还是走了邪运呐。



    “南山,你别骗我……”我隐隐约约听到纸墨的声音,却又不敢往下看,不过大约女人在同男人做那种事的时候,都会有最单纯的欲望和感情,譬如说爱,一生一世至死不渝的那种。



    纸墨也是个姑娘,无论她是人还是魂,总归逃不过凡世红尘中最烂俗也最刻骨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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