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一宿的炮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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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燕望着东边的星空,他觉得美极了,但又十分不痛快。因为那儿是日军的营地,他们不该出现在那片星空下的土地。



    他越想越气,手里的工兵铲使得呼呼作响。他被逮来修工事了,在城门口挖战壕。



    这些壕沟是锦州起义部队在这几天挖的,只是不深,半完成品,又存在着诸多问题,费清也便让第一军揽下了这活,毕竟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是正规军。



    齐燕干过农活,体力了得,挖起壕沟来也不含糊,直教班长大声喝彩,说是能文能武的人才。



    只是齐燕犯了疑惑,这些壕沟在打仗的时候能起到什么作用?听班长说是能保护人,因为敌人只能看到你的头,很难打着。



    但是他觉得这空间太小了些,万一…万一人家扔手雷怎么办?



    齐燕到底是怕了,死亡的恐惧他在那场空袭中已经感受到了。



    他不禁又抬头望着天空,心头一颤,双腿莫名一软,看着星星就好像是看到了敌机一样。



    齐燕赶紧低下头,不敢再望着星空。因为星星像极了飞机,也不觉得它美了。



    想了想,他干脆把工兵铲扔一边,在壕沟里蹲坐着,他得静下来。



    班长踹了他一脚,他不喊疼也不愿起身,班长只好口头警告一遍,放任他先休息几分钟再工作。



    齐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抵是班长的家信勾起了他对家人的思念,他忽然很害怕自己哪一天就死在一个角落里,永远回不了家,尸体被秃鹫或野狗啃食到只剩一副白骨。



    这时,他仿佛听到了炮弹的呼啸声,大地猛然动摇了起来,白天里的情绪一下子涌溢而出,他蹲缩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接着,更多的爆炸声不断响起,其间夹杂着惨叫声、倒塌声、着火声及泥土飞溅的声音。



    他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在朦胧中他好像听到了班长的歇斯底里地大喊着——炮击,日本人的炮击,快隐蔽!



    随后,班长狠狠地踹了齐燕一脚,把齐燕的魂从天际扯了回来。



    “你个二愣子,快去防空洞,早挖好了一些!”他明明近着齐燕大喊,脸都激动得青筋绽起,可齐燕只能听见一些,还是断断续续的。



    “你说什么?什么防空!”齐燕冲着班长大喊。



    班长显然也听不清齐燕在讲什么,直接拉着齐燕往防空洞跑去。



    齐燕愕然,但没反抗。



    日军的炮击是夹杂着些重炮的,并且是烧钱般地饱和打击,将未挖好的壕沟轰松了地,直接塌了,也把城墙炸出了许多个缺口。



    齐燕觉得耳朵和五脏都难受极了,明明没有炸着自己,可疼得要死,莫非这日本人在炮弹上下了巫术?



    他受不了,这种折磨十分难受,他想要去死,但是脚下好像踩着了什么软绵而有弹性的东西,不禁住下瞄去,却吓出一身冷汗,三魂七魄都给整回来了。



    原来是一块碎肉,破碎的血管慢慢地流出血液,几块碎骨渣正镶在肉里,有些地方被烧焦了,冒着热气,闻起来像是老鼠味般臭人,令人呕吐。



    齐燕不知道这是谁的身体的一部分,估摸是胸膛稍下那个位置的,那人怕是已经被炸碎了,到处都是他的身体零件。



    齐燕得感激他,他唤起了齐燕的求生欲望。



    泥土从天而降洒了他一身,他也不敢抬头,低着头猫着身子地跑来,却见班长一个脚踩脚,直接跌倒在地,啃了一口泥。



    齐燕着急地摇摇他的身子,却摸着了一手的血迹,顿时一愣,赶紧翻过他的身子,只见他的右肩嵌着一块黑乎乎的弹片,摸着烫手。



    班长似乎半晕了,嘴里说着什么,眼睛却没睁开。



    齐燕有些不知所措了,到处都是响彻云霄的爆炸声,听不见任何声音,自己喊救命也没人能听见,必须要靠得极近才能交谈。



    他跨过班长的身子,猫着腰,双手拉扯着班长的衣领,便是要强行拖走。



    一路上瞧不见能站起来的活人,只是遇着了一些死状惨乎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员。



    齐燕救不了那些伤员,大抵是被炸断腿或被弹片削去了手的人。他没有第二双手,救不了他们。



    他低着头,不敢看着那些人,心里在嚎哭。他不想在这鬼地方再待下去,活像个阴曹地府。



    齐燕终究还是把班长拖回了防空洞,血迹几乎一路连绵,他却很幸运地没受伤,炮弹没打着他。不过,他的五脏都被震伤了,他不断地呕吐,吐出了少许的血。



    齐燕觉得自己要死了,因为他看到了家人正从洞外一步步地走来,似乎是要带他离开这鬼地方。



    然而,他没有死。



    炮击进行了半小时,逐渐退去了。



    齐燕后来才知道那是幻觉,被重炮震得迷糊而产生的幻觉。



    军医们把班长的命给续了,但还是有危险,他也便做不成班长了,齐燕替代了他。



    齐燕愣愣出神,他的班除去了原班长成了伤员外,有两个人死了,五脏洒了一地。



    他又回到了壕沟里,因为上级仍坚持继续挖壕沟。



    为那两个死去的兄弟简单地做了个送别,便拾捡遗尸,准备埋在后方。



    大家情绪低落,只是一味地挖铲着伴着血的泥土,没人说话,因为大家都得了轻中级别的耳背,需要休养好久。



    半夜,炮击又来了,大家慌不择路地逃往防空洞。



    摇动了天地的炮击在半小时后过去了,上级没让大家都出来干活,而是让大部分人撤回城里休息,迎接明天的战斗。



    下半夜,炮击又开始了,日军不再针对战壕阵地了,而是对全城发起了炮击,一时之间,民众慌忙,士兵们不得不放弃休息,出来维护秩序。



    据说,当时费清待在防空洞都愣住了,随后大怒,痛骂日军,最后下达了命令,强制所有民众都撤离,把锦州变成真正的战场。



    齐燕帮一个脸上沾着血的妇人捡起了她落下的包裹,妇人粗看了他一眼,直接夺拿而跑。



    他也没恼,只是看着燃起熊熊大火的居民区,一时出神。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家人,在大火中惊慌。



    “畜生!”齐燕大骂出声,情绪得以泄出。



    他握紧了枪,他害怕极了。



    “无国何以为家?此生为国死,怎能苟全一世?我等愿参军,为死去的同胞们报仇!”那边又传来了学生的喊声。



    “同学们,报国不限于参军。你们是学生,以知识振兴中华才是你们的使命,而我等军人百无一用,只能慷慨赴死,以命保全国土无寸失。”



    “你们能赴死,我们怎么就不能?”



    “送客!”



    随着一阵闹嚷声,那边也便逐渐没了人影。



    齐燕低头踹着碎石子,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为国赴死?他有些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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