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冬虫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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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收拾停当后,郑嫔便先行告退回往了后宫,而万历也自开始了一天的晨课。



    回乾清宫用罢早膳没多久,冯保等人就带着本奏折匆匆赶了过来。



    万历接过一看,是张居正的谢恩折子,只是笔画转折显得颇为生硬,显然是新手用硬笔书写而成。万历点点头,看来张居正还是蛮上道的,意识到了自己赐笔含有深意。



    折子开篇写了堆感谢浩荡皇恩的话语,说自己昨日已由良医割去病根,愈可只在旬月之间。又称自己“病困之余,不能动笔”只得令次子嗣修用皇上御赐之笔,代书谢折。至于杭州之事,朝廷还是应该引起重视,委派干员前往处置,并举荐兵部右侍郎张佳胤。



    “怎么老先生这病是用刀割而不是用线扎?”



    杭州兵变在后世没听说过,张佳胤这人他脑海中也没印象。但张居正的痔疮居然是用割的,这倒令万历感到颇为意外。



    古代没有麻醉药这是基本常识,而且痔疮那玩意完全就是一团增生曲张的血管,一刀下去岂不是要流血漂杵。更不要提什么创口消毒、防感染之类的必要措施,这个年代统统没有。



    万历穿越前老爹就是中医,他虽不会用中医看病开药,但还是了解不少中医基础知识,知道传统中医外科里痔疮结扎法算是很成功的治疗手段,到后世都还在使用。



    冯保等人都是听得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万岁爷这句话。等万历看完奏折抬头看到这几人都是一脸茫然的表情,顿时醒悟到自己说漏嘴了,忙解释道:“朕这几日挂念老先生的病情,查阅了不少宫内所藏医家典籍,看到书上记载有线扎之术可治此症,倒是没想到,还能用刀割除。”



    张鲸马上抢着回话道:“万岁爷您时时不忘老先生的病情,皇恩浩荡,老先生得知也必铭感五内。”



    张鲸这一开头,余下几人便马上跟进一个劲的吹捧起万历来。



    “万岁爷与老先生君臣相得,有如鱼水。君仁臣贤,就是查遍史书,也找不到第二家了。”



    “正是,正是,爷爷的仁厚,日后定当光耀史册,令万世称颂啊。”



    连张宏这老家伙也不甘人后,道:“老奴得侍圣君,乃是老奴之幸。爷与老先生君臣相得,实乃我大明亿万黎民之幸啊。”



    万历笑着挥挥手道:“够了,够了。还是少说些虚应奉承的话语,待会张鲸你就再去一趟元辅的府上,看望一下老先生。”说完拿起硬笔,在一张纸笺上刷刷写下一段话:“先生为国操劳,忠勤不懈,朕垂拱受成,依弼正切。多日不见先生,兹赐冬虫夏草半斤,聊表朕心。卿宜安心静养,以期早日痊可。”



    读了一个多月的文言文,万历没费多大劲就写出了这么半文半白的一段话,心下还稍稍有点小得意。



    他不晓得开药方,但对于手术后吃冬虫夏草有些好处还是知道的,不过却搞不清楚这个年代冬虫夏草算不算名贵药材,只觉得不来个半斤八两实在是与自己的皇帝身份不符。



    万历把纸笺交给张鲸,又问冯保道:“大伴,内阁张、申两位阁老对这杭州之事是何看法?”



    冯保忙道:“老先生的折子先前已到了内阁,两位阁老的意思与老先生略同,杭州之事此时虽已暂息,然军士冲击督抚衙门,殴打一方巡抚,实在是大逆不道,必须严加惩治。”



    万历本来还打算继续多问几句,但一想起刚才这些家伙对自己的那顿吹捧,就不愿再跟这帮子太监就政务问题多扯下去了。



    万历心中暗自感叹,这明代的宫廷制度确实问题太大。皇帝与大臣本就被森严的宫禁隔离开来,而大小朝会、平台召见等模式又都深陷形式主义的泥潭,无法让君臣间实现有效良好的沟通交流。



    虽然明初就确立了太监宫人不得干政的铁律,但到此时太监事实上早已参与到了大明朝廷的政治、军事、经济、外交等各个方面,俨然就是皇权的代理人,据万历在后世看到的一些资料,太监总数曾达到过恐怖的十万之众。



    万历觉得自己本就是政治菜鸟,一定要悠着点儿,免得被这帮家伙的胡吹乱捧带到沟里去,便道:“去请张、申两位阁老来平台见朕。”说完就示意众人退下。



    几名大珰一出乾清宫,便分头各忙各的。张鲸打发自己的跟班去御药房领了半斤冬虫夏草,急匆匆前往张府,他见万岁爷要召见张四维、申时行两位阁老谈杭州之事,肯定希望再听听老先生的意见。



    等张鲸来到张府,接待他的却是张居正的几个儿子,连已离府自立门户的长子张敬修也在。



    兄弟数人将张鲸迎入府中,敬修很是抱歉地对张鲸道:“家父宿患虽除,然气血大损,无法亲迎,还望公公多多见谅。”



    张鲸赶紧道:“哪里,哪里,大公子言重了。”又道:“万岁爷看了老先生的折子,对老先生的病体很是挂怀,特赐老先生良药冬虫夏草半斤,还望老先生好生调理,以期早日康复。”



    说完便将万历的手诏以及冬虫夏草转交给张敬修。张敬修赶紧代父跪接,一番叩拜谢恩之后,又请张鲸就座,奉上茶水点心。



    张鲸此时可没忘了要多宣扬万岁爷对老先生的关爱之意,大说万岁爷如何不辞劳苦亲自翻查宫内秘藏药典,不但找出对症良药冬虫夏草,就连老先生这病除了刀割之外还可用线扎之法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张敬修虽然弄不清这冬虫夏草到底是什么奇药,但也很配合地整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连连点头称是,不停对着紫禁城的方向拱手作揖。



    而一旁的张嗣修闻言却是脸色大变,张居正其实今日早间才刚刚由那位赵大夫施术割除的痔疮。虽然用了些海外传入的阿芙蓉膏,但还是痛得晕倒过去,且流血如注差点命丧当场。



    此刻张居正刚刚苏醒过来,但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张嗣修不禁暗自思量,难道那位看上去极不靠谱的马郎中的医术反而更靠谱?



    张鲸代万历做了一通宣传,倒是并没忘了此行的另一个目的,便问张敬修道:“老先生此刻可还安好,可否容老奴当面向老先生请个安。”



    张敬修面露难色,此时张居正是肯定无法见客的,就算张鲸是代皇上前来慰问的也只好挡驾了,当即对张鲸道:“家父年岁已高,此刻实在是不便见客,还望公公多多体谅。”



    张鲸一听这话,不免有些失望,不过张家他是万万不敢得罪的,既然不能替万岁爷向老先生请教一番,张鲸也就没了久留的兴趣,又坐了一会便托辞起身告辞。



    张敬修赶忙呈上厚礼,恭恭敬敬地将张鲸送出府门。待得将张鲸送走,兄弟几人便又面色凝重地回到堂屋坐下。张敬修重新拿起万历的手诏仔细阅读了一番,又递给几个弟弟传阅。张嗣修一看,便瞧出这手诏也是用硬笔书写的,但笔力虬劲、转折自如很见功底,全不似自己那么生疏。



    几人看过手诏,又把府内供奉的大夫都请来,询问这冬虫夏草的功效。几位大夫中倒是有人知道这冬虫夏草,说此物乃是乌思藏、朵甘一带雪山上的特产,补肺益肾,估计应该是那边的土司法王进贡之物。只是中原之地本就不产此物,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名气远不如同为雪域出产的红花、雪莲,医书药典之中也只是偶有记载。至于万岁爷是从哪本秘典中看到此物于老相爷的病情有益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此物药性温和,倒是可以用些。



    张敬修等一听,大舒了一口气,心道只要这药确实是补药就好。这皇上御赐的药物、食品只要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在里面,原本就不必真拿来吃。吃一些意思意思,剩下的找个地方供起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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