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议论间,只听寨外人马嘶鸣,乃是夏侯渊引CD援军,前来救应。韩浩曰:“吾观二人虽被风尘之色,然左冲右突,盖其尚有余力。不若引军从外合围,里外夹击,以灭其徒。今妙才公新至,何不速救之,反来营中徒留乎?”军师程昱语之曰:“千里迢迢,士卒疲惫。然诸位不必挂怀,仲德已调略孟获。虽不损折一兵一卒,获三刻之内,必然退走。”韩浩曰:“三军皆在此地不动,土民不足信之,军师何能退孟获乎?宁能借天兵地煞乎?”程昱抚须笑曰:“汝但观之可也!”
果然不出三刻,孟获本阵放起千百道白烟,霎时浓雾遮天,凤尾原上如若坠牛乳之中,不辨人马。众人大惊失色,不明所以。夏侯惇曰:“勿乱!如此遮蔽之间,敌我不分,岂能战乎?必孟获撤军之际,特以迷乱吾等之眼,恐往追杀也。如此观之,其威虽众,亦怀不胜之期,特以此备败也。”须臾浓雾散去,果然原上一片寂寥,南军悉数撤走。
夏侯尚、曹彰归寨请罪。夏侯惇曰:“夏侯尚悬兵轻进,不听都督调度,至于陷师之备,罪当处死。曹彰虽勇救有功,然此不听将令,擅自发军,略同屠狗辈见友受辱,拔刀而起之意气耳,非为大将之率,罪当革职。”二人皆服于地,莫有抗言。韩浩、毛玠二人曰:“如今方用人之际,念此二人初犯,尚请都督宽裕,使此二人将功折罪。”夏侯惇乃夺夏侯尚之部,黜为郭嘉左近执戟之郎,兼受军棍十棍。除曹彰部卒一半,亦罚十军棍。左右阴谓夏侯惇曰:“曹将军魏王之后也,天下既定,辄为王侯。孔子云,刑不上大夫。将军若以匹夫之惩折之,恐生不利。”夏侯惇高声曰:“昔日田襄苴毁车折使,韩厥杀君之宠臣,董舒强项诛驸马。且子文与吾义同叔侄,惇不知焉?今日夏侯惇虽智力短浅,岂能以私废公哉!汝等休得多言!”
商法既定,众人面面相对,皆知不曾动其士卒,乃问程昱曰:“如是,军师何以退之乎?”程昱曰:“此事易耳。吾令本部军士,宿作草人数千个,下持竹木,上被絮服,立于竹筏之上,多立旌旗,顺水而下,直捣泸洲。南军见了,必以为神兵天降,而十面埋伏之计,盖以全力为之,孟获后方必虚,兼细作之煽动,焉得不恐?纵孟获死战不退,诸洞洞主各为其身所计,心亦必乱离也。利均而聚,利不均则散,古今之盟,多出于此道。”复谓夏侯惇曰:“孟获为人刚烈暴躁,回军知其中计,必然军不卸甲,旋踵来战。都督可如此如此。”
却说孟获引军一路狂奔,之于浅滩,见竹排皆滞于乱石之上,遣侦骑察之,则禀曰草人耳。孟获果然大怒,谓诸洞洞主曰:“吾等欲钓此辈,竟为此区区草狗所赚也!此仇不报,岂有面目存于天地间乎?”诸洞主与之共怒,乃令后队作前队,直杀回去。却见夏侯惇立营于高坡之上,旗角森严,然营中悄然无声。孟获乃令其弟孟优引轻军绕至山后,两下夹击。孟获一马当先,砍开鹿角,冲入营中,却见营中空寂寥寥,灶火将冷,弃遗辎重无数。须臾孟优策十余曹军俘虏至,孟获问之,辄对曰:“国中将有大乱,乃急令吾等班师平乱。吾等与中郎将不睦,皆留殿军之士。蒙大王不杀,若有向导追击之用,诚愿效犬马之劳。”孟获咄咄曰:“汝等必特来赚本王也。中原人多诡,安能信之乎?”士卒曰:“大王何必多疑?吾等失职受留,背上笞痕尚在。如若不信,请袒其背!”乃除服,视之果然,获稍稍信之。
孟优问曰:“如是以兄长之见,当何以应之?”孟获略一思度,谓孟优曰:“中原之人,长于诈术。然若吾等坚守不动,其必急不可耐,返此劫营。吾既留此营中为饵,汝与兀突骨二人可各引士卒两万,往两旁山头上据彼之故寨,可保万全。倘其来犯,必然来攻,辄尔等来援,可腹背夹击之。汝二人受袭亦然。今番为其所戏,盖指意不明,今后三寨之间,不必用传令,免蒙伪报;可以烽火之烟传讯。”孟优曰:“然倘北人见吾等分兵,各个击破,何以应之?或倘其国中诚然有变,则滞留于此,岂不使师老将疲乎?”孟获曰:“汝不必忧之。即令北军卒临,亦不可轻举妄动,可以吾烟火之讯为命。必则平旷不可伏之地,集众击寡,是以必胜。”
却说孟获与孟优、兀突骨于此驻了三五日,初时日日警备,斥候接踵,飞鸟尚不得渡。既数日,人心乃懈。忽然夜中孟获本营青烟隐见,二将见状,慌忙点起军马,杀下山来。孟获见寨外乌泱一片,惊疑不定,使传骑询之。二将既入,见左右并无敌军,其心乃定。获严令追查,讯诘失火之过,戍烽火之卒不能自圆。获乃重责之,更替士卒,善慰二将而去。移时复数日之间,青烟复起,二将遂再临。孟获勃然大怒,戍烽火之卒闻其状,惶恐伏剑而死。获再善慰二将。
又数日,孟获营中青烟复起。时获卧于中营之中,起身遣传骑戒二将勿来,并令封其寨门,绝禁士卒出入,搜捕奸细。方汇其半,只听营外马嘶人鸣,获见之,为首一将身披玄铁百煅甲,手持狼牙九刃枪,胯骑霹雳火骏马,正夏侯惇是也。获方知中计,谓左右曰:“黑熊何在!”黑熊洞主应声而出,夏侯惇把枪尖一扬,左边杀出高顺,二人交马战了四五十合,高顺一枪将黑熊刺于马下。孟获大惊欲逃,不想夏侯惇马快,纵千军之隙间赶上,伸手挟过马来。诚用谋之方家也!有诗赞曰:
昔日幽王戏百酋,褒姒一笑亡千愁。
烽火不变江山逆,枯骨伶仃亦封侯。
孟获怒曰:“汝等北人,无信无义!既言阵上相折,何以出此诡谋,戏吾心腹乎?况尔等数以金银诱吾部属,此岂丈夫之行径乎!”夏侯惇不怒反笑,谓孟获曰:“真憨人也!汝且随吾来视。”二人至其营中数处,见多暗板。惇乃谓之曰:“吾等早知汝必鸠占鹊巢也,而汝等坚守不战,空费军力,兼疲百姓。故特遗此地道,以激汝出战耳!”孟获无言以对,犹咄然曰:“然此非诡计乎?汝言不信!”夏侯惇正色谓之曰:“使吾往来之人,不焚汝烽火,而窃汝项上人头,可乎?”获记其巡斥,诚严于外而懈于内,不觉索然。
夏侯惇曰:“汝可速去。倘复为吾所执,则无可言乎?”获拱手而去。孟优、兀突骨闻孟获见执,慌忙亦拔营引军退去。只见山脚之下,密树旌旗,心颤欲碎。使轻骑往侦之,归禀曰:“并无伏兵,惟有巨石独立,上刻言辞,不知所云。”孟优素熟汉家典故,谓兀突骨曰:“必无好言。盖孙膑所书‘此地杀庞涓’之属者。”赴而视之,则为一歌,书曰:
弓兮缴兮!念合不离。矛兮盾兮!怨然不期。
何曰既且!往而游之。何曰无余!社稷难祀。
止戈之来!旋踵未迟。止戈之临!柳色依依。
所爱者何?白水未移。所欲者何?晏游四极。
暮色蔼蔼,耕停声息。朝色浮浮,不辍不祈。
子言胄重!偕鹊观栖。子言役硕!归数漫迷。
横归悼兮!遗彼无食。不返怮兮!遗彼白衣。
泸也夙兴,烽也夜止。归去归去,地寝天披。
其歌之下,书曰:“魏丞相郭奉孝题,南中野老孟节铭。护命于天,毁者奉谴。”孟优见言者皆蛊诱士卒逃战之辞,大怒欲毁之。兀突骨曰:“其上有令兄孟节之铭,兼受天神之庇,恐不得便摧之。”孟优怒曰:“吾兄自诩脱世逸俗,焉不知义利之辨也。且如此一派胡言,何能受守于天乎?”从旁取过铁锤,抬手便砸。忽然只觉神力陡生,一锤下去,声如天地相崩。待欲抬手复砸之际,只觉铁锤如若生根,拔之不动。
孟优面色尴尬,急以目示兀突骨。兀突骨身长九尺,虎背熊腰,天生神力,侧身欲拔,岂料亦是若蚍蜉撼树,略无一动。兀突骨大怒,糅身而上,不及发力,已贴于碑石之上。孟优大惊,急忙曳之,纵此二人皆有神力,皆不能动。士卒忽回报曰:“碑后有书云,紫虚上人封诰之石,将校官佐,到此卸甲。”于是二人不得已除其铁铠,乃得脱。军皆谓曰有神力,二将悖天而行,故而受束。其士气遂沮然而陷。欲知碑石之力如何,且看下回分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