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节度使一想,还真是这样。宫里能为自己高升出力的娘娘也就那么两三位。他寻思了下改了主意:“赵家就织二十匹锦吧。其中十匹照十样锦的花样织。十全十美。取个好意头。另外十匹就以菊锦为范本,织十种花卉。本官要的是奇锦,一定要织的和这幅得了锦王的菊锦一样活灵活现。”
十样锦,十种花卉。
赵禀松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在桌下。
这幅斗锦是季英英配出来的丝线颜色,丝线的位置和样本都标明的清清楚楚。赵家集结手艺最强的织工,一个月日夜不休才织出了这三尺长的锦画。织百匹菊锦,可以照着这幅斗锦开织。织户们辛苦一年,赵家损失百匹锦罢了。
二十匹新的奇锦,每一种都要新定画稿,单独配色,还要针对图案单独装配织机。在织的过程中,想让锦上图案通过丝线色彩不同,经由不同光照变得活动起来。错织一两根线,整幅锦就达不到标准。别说织二十匹,就是新织一种图案,一匹锦没有三年时间织不出来。赵禀松宁愿捐一百匹其它蜀锦给节度使大人,也不想织那二十匹能让图案活动起来的奇锦。
他先推辞,是舍不得将菊锦的配色方法宣扬出去。想留着这幅斗锦做赵家锦的绝活。现在他恨不得打自己嘴巴。他有点无助地朝赵老太爷和儿子看过去。赵家能不能研制出每一种新图案的配色,他一点自信都没有。
旁的织户们却不懂赵禀松的为难。各种嫉妒羡慕。赵家赢到了锦王,又傍上了牛副都督。牛副都督一开口,赵家从织百匹迅速降到了只织二十匹锦。除了杨家,自己这些织户最少也要进上五十匹贡锦呢。
节度使拥兵自重,谁也不敢顶撞。看向赵家人的眼神颇有点微妙。
从前杨家是锦王,年年织造局来采买贡锦,都是杨家打头和织造局的大人,宫里的公公们商议。织造局从未拖欠过贡锦的银钱。年生好的时候,一匹贡锦比市上卖得价钱更高。人人都巴不得分得贡锦名额。
节度使大人今年开口讨贡锦,很显然没有通过京中工部织造局。这是私人收罗奇锦,打自己名义上贡讨好京中贵人。织锦户们没一个站出来帮赵家说话的。都冷眼旁观看赵家如何应对。
杨静渊瞅着赵修缘眉心皱了皱,又舒展开。不由大怒,难不成你还想叫季英英帮你么?他心想,得想个什么法子,让季英英避开这事才行。
刘节度使看在牛副都督面上,很给赵家面子了。织锦大户?锦王?什么东西!本朝再抬商户的身份,那也是商户!一席话说完,居然整层酒楼安安静静,没有一家织户回应自己。刘节度使颌下的胡须颤了颤,眼神透出一股杀气。
杨大老爷气定神闲,带着菩萨般的微笑,一脸“你是新锦王今年该你家带头说话”的神色。指望杨家再出头,赵家这个新锦王在织锦户中就失了威望。
“大人!”赵老太爷站了起来。
赵老太爷起身对节度使唱了个诺,自荐身份后一口应了下来:“大人容禀。赵家为夺今年的锦王,召集家中巧匠研制了数年,今年才织就了这幅能动起来的临江仙。织十匹活动的菊锦,赵家绝无问题。只是那十样锦,另九种花卉锦,非一年时间能织就。赵家愿送上百匹其它上等蜀锦。待研制成功,再行织造,大人以为如何?”
“请大人三思!”赵禀松也拱手求恳道。
能从赵家得十匹菊锦,意外多得一百匹上等蜀锦。刘节度使很满足了。但他仍然说道:“既然如此,本官便给赵家时间。以后每年,赵家都需织出一种新图案的奇锦。”
拖得一年算一年,总比明年就卡着脖子索要强。赵老太爷多出一百匹锦,总算让节度使大人改了主意,暗暗松了口气。
“赵家已经应承了本官。在座的诸位呢?”
织锦户里家中织机最少的,不过三百台。一年织锦三四百匹,要拿出五十匹贱卖给节度使,相当于一年的利润打了水漂。后一年节度使依然如此,众人亏老本也填不了这个窟窿。织锦户们哪敢答应,纷纷望向了杨家。
见宴上无人站出来回应自己,刘节度使心里冷哼一声,四处张望:“杨家家主呢?百匹新锦能应承本官否?”
声音里分明含着一丝冷意。
杨静山看到牛副都督脸上露出的冷色,想起父亲曾经回绝三郎与牛五娘的婚事。如今牛家和赵家联姻,牛副都督已经帮着赵家把百匹贡锦减成了二十匹。杨家敢不答应吗?他迅速做出了回应:“杨家没有问题。回头小人就邀请各位同行到府中传授新锦织法。”
得了杨家新织法,一家供五匹新锦给杨家当报酬,杨家损失就少了一大截。
杨家做锦王多年,业内都看杨家行事。杨家比大家多出一倍都同意了,其他人心里盘算一阵,也不敢得罪节度使,只能捏着鼻子先认下,回头再商量对付节度使的办法。
刘节度使的目的已经达到,欣欣然告辞离开。
官衙的人也尾随离去。
热热闹闹的酒宴顷刻间只剩下了织锦户们。
“诸位请听老夫一言。”赵老太爷走到上首站定,指向那幅菊锦道,“赵家愿公开这幅菊锦的配色技艺与织法。供大家参详。不论哪家能织出十样锦,花卉锦。赵家不要织法,只求一匹锦。愿以五十匹上等锦酬之。大家都知道,研制出一种奇锦不易哪。我赵家也为难向节度使大人交差。在此先行谢过大家帮忙了。”
除了杨家,织户们眼睛一亮。有了这幅锦王的配色与织法,研制出一匹新的奇锦,就能换五十匹上等锦,家里就不用亏损了。转眼又觉得赵家仁义大度。场面再度热闹起来。
回三道堰的路上,赵禀松有些不解:“父亲,这样一来,咱们家不会亏损么?”
“放心吧。除了季英英,谁都配不出这样活动的丝线颜色。”赵老太爷呵呵笑道,“奇锦出自咱们赵家。为父已经将它的价格定成了一匹换五十匹上等锦。赵家何来亏损?”
赵禀松恍然大悟,又低声说道:“二郎娶不成季英英,她怎么肯帮咱们家再配出新的奇锦颜色?”
赵老太爷意味深长地说道:“她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