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回到了家里。妈妈没有在,爷爷说,妈妈去县里了。具体做什么,爷爷也不清楚。还说晚上不回家。这是很难得。在李平的印象当中,母亲就没有在外面过过夜。李平的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没有多想。
李平所在的小山村,距离县城走路的话需要五个多小时。母亲是跟着村里供销社的小马车一起去了县里。为了自己的孩子,陈红决定去求求自己的父母,差不多五年都没有任何来往的父母。
陈红英知道自己其实挺不孝顺的,但是父母一直逼着自己改嫁,这是陈红英无法面对的,只能选择逃避,渐渐的,父母也不再理解她。陈红英的父母不是什么权贵,是一个小小的工厂的工人。陈红英为什么会去找自己的父母,是因为希望父母能够给孩子做政治担保。那个年代家庭成分和政治担保是非常重要的。这样孩子就能够以县里的名额去当兵,还不用占村里的名额了,和高村长的矛盾也就自然而然的解开了。这时陈红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并没有把握,或者说陈红英并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自己的父母,更何谈去求自己的父母呢?
赶车的是陈大娘的儿子陈小虎。在村里是个老实出名的孩子。其实陈大娘和自己的经历很相似。也是早年间,丈夫就已经去世了,只不过她的丈夫是个烈士,她是村里的烈士遗属,在县里都是挂牌的。所以陈大娘才会占着村里最大的肥肉供销社。
自己平常和陈大娘来往的其实不多,但是关系一直不错。也算是村里平常难得说得了话的朋友。今天自己去找陈大娘帮忙,陈大娘也是二话不说,就让自己的孩子,赶着小马车送自己去县城了,这是一份人情,甚至可以说这是一份恩情。
陈小虎赶着马车,有点急躁,妈妈说要尽快送陈婶去县里,自己晚上得赶回来,都来来回回路上的六个多小时呢?虽然是响午出发,但是时间也很紧,夜里山路不好走。为什么着急送陈婶去县里,陈小虎认为肯定是李平又闯祸。每次李平闯祸,陈婶都会跑到供销社来打电话。供销社里有村里的唯一一部电话,是爸爸的老战友,给自己家装的。自己家能够在村里活得自在,也多亏了爸爸老战友的照顾,虽然自己对父亲的印象几乎没有。但是陈小虎也清楚这么多年父亲都在庇护着他。
山路有一点点陡,或者说是挺颠簸的。两个人一路无话,场面很尴尬。陈小虎转过头对着陈红英说道:婶,车里有罐头,你拿着吃,肯定还没吃午饭吧。你拿着吃。
陈红英听了以后,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婶不饿,你要是饿了就停下来,先吃点。
陈小虎当然是饿了,大响午的出来,当然没有吃午饭,但是陈红英不吃,自己又怎么好意思吃了。陈小虎有些尴尬,但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再次赶着马车。
突然陈红英对陈小虎说到:小虎,能给婶六个罐头吗,回头婶拿六斤粮票给你
陈小虎爽快的说到:没事,婶,你拿着吧。都是别人送的。我娘说了,这东西,只能偷偷的吃,不能卖。
陈红英嘴上也笑了一下,而手上却迅速的把这六个罐头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是啊,自己五年了,没去见过父母,怎么可能空手而去了。为人儿女,自己实在太不孝了。张红英的眼睛有些微红,这么多年的委屈,在这一瞬间,真的是快憋不住了。
而陈小虎,已经转过头去,专心赶着马车,没有观察到陈红英的情绪而已。
一路无话,直到到了县城,陈红英下了马车,开始徒步赶往自己父母的家。
父母是县里红星机械厂的职工。父亲是个厨师,母亲是仓库管理员。父母早就退休了。
回到家属院,红墙还是那片红墙,树林还是那片树林。几栋三层楼的筒子楼就是他父母所在的员工宿舍。陈红英站在楼下,徘徊了几步。低着头,还是走了上去。平常有些热闹的家属楼,今天格外的安静,似乎大伙都出去了,可能又是去开大会了。
走到家门口,敲了敲门,家里果然没人,再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寻找钥匙,一瞬间,眼泪出来了,五年前和父母吵架,随后自己赌气,就把钥匙扔在了大水坑里。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回去。现在想想自己当年的得多伤父母的心啊。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众叛亲离吧。
这一瞬间,陈红英彻底的崩溃了,人都有脆弱的一面,无论坚持了多久,总有崩溃的那一天,总有最脆弱的伤口暴露在现实前面的那一天。陈红英抱着罐头靠着门,缓缓坐下,低着头。没有哭声,但是眼泪就是这么顺畅她的脸颊一滴一滴的砸在门口,砸在地上。有一种全世界都将她拒之门外的感觉,又有几个人能体会,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家门口都进不去,这是何尝的可悲呀。
累了,人是会累的,陈红英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头埋在了自己的双腿之间,靠着门口坐着,那几个罐头,散落在两腿之间的地上。陈红英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而时间过得很快。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打破了楼道的平静。每个人都有自己熟悉的脚步声。对于陈红英而言,父母的脚步声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陈红英立刻擦干自己的眼泪,努力的想站起来,但是坐的时间长了,真的一下站不起来。脚步声停了下来,陈红英抬起头,扶着门,想站起来,看到自己的父母在楼道内另一端和她对视了一下。一瞬间,似乎整个空气都已经停止了。
陈红英的母亲突然快步走了过来,双手扶起陈红英。和陈红英面对着面,对视着。陈红英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而母亲的眼眶也泛红了。
母亲没有再多说话,而是一把把陈红英抱进了自己的怀里。而陈红英,再也忍不住了,就在这楼道口,就在这家门口,放声大哭了起来。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