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娄家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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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清生转过头去,原来是昨天在茶馆讲书的那位先生,布衣灰衫,身材干瘦。祝清生对这位先生极是感到亲切,连忙让在一边,说道:“先生,您坐。”

    让在一边后,才想起师父就在眼前,登时大为尴尬,剩下的话也都咽到肚子里。

    说书先生却摆了摆手,侧身坐在下座,做礼道:“小哥,我们真是有缘,昨晚上还在念叨着,没想到今早就遇见了。哦,对了,老夫还没做自我介绍,敝姓俞,名修,草字仁德。想必这位先生就是小哥的师父了,真是三生有幸,不知可否赐教尊姓大名?”

    司马元及点头道:“鄙人复姓司马,贱名元及,实在不能入耳。这是小徒,姓祝,双名清生。”

    祝清生见师父没有排斥,暗暗松了口气。

    俞修抚掌笑道:“好名字,好名字。小哥,尊师在上,我也不好绕那圈子了。便直接说了,昨天中午见小哥见识不凡,替我解了两三次难堪场面,实在是由衷钦佩。只是讲到后来,小哥轻摇了三次头,不知是何缘故,还望赐教,老夫有礼了。”说罢,便站起身来,对着二人深深一揖。

    祝清生吓了一跳,急忙跳出扶起他人来,道:“先生你我辈分差别甚大,这样真是折煞我了。小子胡乱摇头,先生怎么当真了?”

    俞修却是谦卑道:“古人一字都可以称师,可见学问这条路上,只有学问深浅,没有年龄长幼。小哥摇头的那几处,老夫也着实不明,道听途说之来,以至于在真人面前献丑了,真是惭愧惭愧,望清小哥释疑一二,老夫感激不尽。”

    祝清生见师父轻轻点头,想了一会昨天情景,也就大着胆子说了:“第一个不对是,老阳阵其实不是用来捉鬼的,而是专门用来聚集阳气的阵法,那二十八处的纸人木马叫做迷魂阵。第二个是,法符钉在鬼魂面前有用,却不如直接打在身上,这样效果更大,修行已久的道士都会这样做。第三个是鬼魂虽然可以留在阳间,附在某种东西上,但这种东西必须是可以容纳魂魄之物,也必须要有懂得招魂引路的人施法才行。”

    祝清生说一点,俞修便暗暗记住一点,待到祝清生说完,俞修又是深深一拜,道:“小哥解惑不少,,老夫受教了。否则以后遇上小哥这样的真行家,不屑之下,砸了老夫的摊子,老夫的脸面就丢大了。”

    祝清生又连忙扶起他来,想起了某事,道:“先生昨天说,是六十年前的三百里外,难道真有这件事吗?”

    俞修点头道:“实不相瞒,这件事确实有的,只不过老夫讲的都是道听途说,没空的时候走街串巷,一点点搜刮来,当不得真。不过当年倒真是有个松柏道人死在全府内,全府也早就搬走了,具体怎么个原因就不知道了。”

    司马元及和祝清生惊疑的对视了一眼,觉得此事大有蹊跷,不过都是六十年前的事了,烟盖土淹,实在是找不到什么了。

    听的两声清脆的金铁相碰之声,一个老人步伐蹒跚走了过来,身上破破烂烂,衣服都已经发乌发黑,皮肤都被晒成了深褐色,整个人皮包骨头,没半点精神,头发落得干干净净,右臂直直的垂在腰间,似是失去知觉了,腰间别着一根破旧的唢呐,下面悬着一枚铜钱,走起路来,铜钱碰到唢呐,发出轻微的清脆响声,那老人又是害怕,又是期待的朝三人一看,左手微微前伸,便迅速低下头去。

    原来他是要讨上几文钱。

    祝清生大为心酸,立马掏向腰间,俞修一把摁住了他,道:“这点就不用劳烦小哥了。”掏出了四文钱,看着老人这个模样,也不知该说什么,重重一叹,交到那老人手里。

    祝清生顺手拿起两根油条,轻放到那老人手中,道:“老爷爷,真的很是对不起,我们现在只有这个,别见怪。”

    那老人哆哆嗦嗦的接过油条铜板,点点头,不敢看向他们,便又慢慢地走了。

    俞修叹道:“小哥心底着实不错,以后定有好报。”

    祝清生想起那个老人的模样,又想起师父以前说过的话:“人可以没有善行,但一定要有善念,人生在世,谁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帮助他们的同时,何尝不是帮助我们自己?”当下默然不语。

    俞修吃完再三道谢,直目送司马元及师徒二人转过街角,而师徒两人一夜奔波,早就劳累不堪,进了城隍庙的客房仰头便睡,睡的昏昏沉沉,待到一觉醒来,就已经日头偏西,下午时分了。

    祝清生醒来,见师父正在一旁打坐,脸色有了几分红润,比起早晨似是好多了。师父打坐,他也不便打扰,只好躺在床上胡思乱想,道术符箓虽然也想了不少,不过想到更多的是积攒在脑中听书的片段,一幕幕在脑海中回味起来,要不是师父就在身边,就要大声喊出一声好来。

    忽听一阵冲茶声传来,祝清生蓦地睁开眼,见师父已经打坐完毕,倒了碗茶正在解渴,也站起身来,坐在一旁。

    司马元及沉吟一会,徐徐道:“清儿,你知道我们昨天晚上在停尸堂看见的死尸都是什么身份吗?”

    记忆力方面可就难不倒祝清生了,想也不想答道:“大部分都是些娄姓,大约有十七八名左右。”

    司马元及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道:“不错,一共有十九名,那阴阳一线阵召唤出来的魂魄有几个呢?”

    “八个。”想到昨晚见到的魂魄,祝清生依旧感到头皮阵阵发麻,心有余悸。

    司马元及叹道:“停尸堂一共二十三具尸体,十九人是娄姓人,而有魂魄的只有八人……奇怪的地方太多了,我们这就走一遭吧。”

    “师父的意思是,其余的人都没有魂魄吗,那我们去哪?”

    “娄家集。”

    娄家集背靠河流,南通九江,沿流北下十几里水路,便是有名的鄱阳湖,此处人家大多以打渔为生,也有大胆的年轻人做水路押运,谋得血汗钱,总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的村民一向过得不错,十之八九都是姓娄的人家。

    待到司马元及和祝清生师徒两人赶来时,登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村内道路纸钱散满了一地,几乎隔一家便贴哀挂白,街上人影冷清,偶尔有个过路的也不敢抬头看人,低着头大跨步的走了。放眼远眺,岸边木船数量众多,停得整整齐齐,也似是没人下网捕鱼了,村内寂静无声,像是走没人了一般。

    祝清生脱口道:“这是瘟疫吗,怎么会有这么多家……”看到大多数人家挂白,说的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司马元及嗅了嗅空气,道:“恐怕不是瘟疫,倒像是妖邪作祟。”

    还没等他说完,一道木棒突然丢来过来,伴随着一声悲戚厌恶的哭喊声:“滚啊,都是你们这些外来人,害得我丈夫年纪轻轻便走了,你们快滚啊,滚啊!”

    司马元及和祝清生躲了过去,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穿着白衣,一边哭喊着一边又丢过来一根木棒。

    司马元及躲过,敬声问道:“这位女居士,请问此处发生何事了,为何大部分村民都有丧事?”

    那妇人一听更怒了,从地上抓起一捧石子便丢过来,哭道:“还不是因为你们,都是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畜生害的,你还有脸来问?”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