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佳等人惊的是,继叶赫后,内喀尔喀五部也遭后金重创,努尔哈赤的威势更盛,有侵入蒙古左翼的倾向。喜的是,一则,宰赛这个反复无常的无耻小人终被曾与之勾结的奴酋倒打一耙。二则,因为此事,插汉部的林丹汗已于奴酋结下了大梁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由此,辽东的大明、蒙古左翼、后金组成的“三国演义”将由复杂的三方争斗转变成前两者合力对付后金的对峙局面,而这,显然是有利于大明的。
在懿路城守军哆哆嗦嗦地验过印信文书后,马佳便直奔大哥的店铺。一路行来,街面上空荡荡的,一片萧索,不复往日的繁华,大哥的店铺前,高挑的招旗孤零零地随风飘荡。
“咚咚咚,大哥、爹、娘,我回来了!”马佳大力地敲打着紧闭的门板,却始终听不到回音,马佳回视包二,两人顿感茫然无措,为家人的安危忧心不已。
“吱呀。”一声门枢响过,对门走出一个六十多岁的白发老者,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问道:“前面敲马家店面的军爷,可是马家排行小七的?”
马佳闻言,忙一边作揖一边问:“正是,敢问老大爷,我家哥哥嫂嫂还有我爹和娘都上哪去了,怎地一个也不见?”
老者叹了一口气,答道:“还不是让建夷给闹的。官军败了,开原、铁岭丢了,这懿路城已没了保障,建夷不知啥时候就会杀到,谁不怕呀?走了,能走的都走了,你哥哥他们一家子和别人家一样,去辽阳了。咳咳,要是辽阳也不安生,只怕要逃难到关内,唉,想当年。。。咳咳。”
马佳忙上前扶着老人家,边为他捶背边说道:“老大爷,那您也跟我一起走吧,我也要去寻家人。”
老者微笑着摇摇头,答道:“不行了,算了吧,我这把老骨头,就呆在这了。唉,当年我从直隶出关,四十年,好不容易挣下点家业,离不了啊。”他停了一会,抬头环顾马佳、包二两人,浑浊的眼球中射出光芒,一字一顿的说道:“后生娃啊,你们当兵吃粮,不但要想着自己的性命,也该想想百姓的性命啊。你看,这城里城外,不都是你们的父母亲眷、乡里乡亲吗?不能再退了,不能再跑了。你们跑了,难道要把这大好的的土地都留给鞑子吗,难道要把乡亲们都丢给鞑子糟践吗?作孽哟,咳咳。”
二人顿时满头的黑线,又羞又臊,包二红着脸抢道:“老大爷,我们不是逃兵,我们是在开原被打散了的,后来又到北关叶赫那里和建夷打了一场。如今,我们是回来看看家人,待到兵备、总兵那里签过兵籍后,就会回来杀鞑子!”
马佳也郑重的回答:“老大爷,您放心,官军一定会扫灭建夷,还乡亲们一个朗朗乾坤、大好河山!”说罢与包二飞身上马,急速出城。
按着众人的商议,马佳决定,先把叶赫小贝勒及其部众带往辽阳,交由巡抚、总兵安排;其二,义父马林的二子马熠扶灵回乡并向朝廷申请抚恤;其三,寻到各人的家眷,确定安否;其四,找到可靠的军内靠山,扩充部伍,向建夷报仇。
在这诸多考虑之下,马佳选择了绕过沈阳、直接去辽阳的南下路线。因为他早就得到消息,说是驻守沈阳的是李成梁之子李如桢。而这李如桢,和李如柏一样,都是被酒色泡坏了的懦弱无能之将,远不如李如松、李如梅,其手下的家丁,也不复当年骁勇。对马佳来说,这棵树,是靠不得的。
这天上午,马佳一行人渡过沈阳南边的浑河,来到辽沈之间的虎皮驿。正行进间,忽得斥候回报:“禀百总,前方五里遇见一众打着旗号的官军,我等本想上前问话,可他们遥遥望见我等,就一哄而散,现下捡到旗牌,请验看。”
马佳接过旗帜令牌,惊讶道:“这是兵备佥事的旗牌,怎么回事?”
毕二遇歪过头来瞅了瞅,轻笑道:“八成是把咱们当建夷了,被吓跑的。我早和你说了,给新招的叶赫探马穿上咱们的盔甲,否则会吓死人的。”
马佳无奈道:“我这也有隐蔽的考虑嘛,现在建夷零骑四出,用叶赫的女真兵,总能周旋迷惑他们一下。”
“建夷还没给迷惑到,倒把自家人先吓跑了。”毕二遇不温不火道。
马佳苦笑一番,便催全军快速南下,争取天黑前赶到代子河畔扎营。
约莫走了三四十里,眼看快到代子河,忽然斥候报道:“报百总,前面五里来了许多官军,约有二千人,旌旗严整,甚是雄壮!”
马佳闻言,为防再出误会,连忙带着包二等十余亲兵,催马前去查看。
对面的官军显然也发现了马佳他们,早就向两翼张开,严阵以待。
马佳走到二百步外,命人传报:“开原已故马总兵之子、百户马熠及百总马佳请问前方主将行止。”
少顷,一彪精骑旋风般冲至,当先一将,骑着黒骝马,声如炸雷般喊道:“俺乃征夷将军、总兵贺世贤,对面的马百户人等须下马,缓步入见经略大人。”
马佳依令而行,走过贺世贤时,抱拳向他问道:“敢问贺总兵,如今的经略大人是谁?”
贺世贤端坐马上,大声道:“是熊公,熊经略。小子,精神点,经略大人文武双全,见不得孬兵。”
包二怒道:“你说谁是孬兵?敢比划比划么?”
贺世贤朗声大笑:“嗨!有种,对俺的口味。不急,见过熊经略再说。”
马佳止住包二,向贺世贤道声歉,便直向中军走去。
走到中军营前,只见两排武士夹峙道旁,排出五丈远,他们一个个顶盔冠甲、按刀执枪、神情肃穆,透出森森杀气。武士之前,是两行吹鼓手;吹鼓手之前,又有两排甲兵拱列;甲兵之前,站立着两排将佐;再往前,就是中军大纛,门旗、角旗、高招环列侍立;大纛下,书吏众星拱月般拥着一位端坐案前的红袍大员。
马佳深吸一口气,与马熠一同跪拜道:“末将马熠(马佳)参见经略大人。”
红袍大员站起身来,走过来扶起马熠,好声安慰道:“马总兵忠于社稷、壮烈殉国,可敬可佩,本官定当奏报朝廷,优加抚恤。”
马熠连声称谢。
熊廷弼又转向马佳道:“马百总转战千里,护主回乡,亦是忠勇可嘉,本官自会着意嘉奖。”
马佳称谢,转而抬头问道:“敢问经略大人,何如剿灭建夷?”他一路看来,觉得熊廷弼算得上是治军严明之人,若是再有谋略,便是可跟之主。
“哦。”熊廷弼莞尔,他没料到一个小校也敢问他用兵方略。只见他盯着马佳,声如洪钟地说道:“剿灭建夷,当先有敢战之兵。万人一心,兵精粮足,何敌不破?马百总,还敢战否?”
马佳奋然而起,大声道:“当然敢战,只求有如戚少保般的大将,任他驱策,万死不辞!若是无能庸将,素不奉陪!”
熊廷弼闻言,仰天大笑,伸手重重的拍在马佳的肩膀上,大声道:“好,你且看好,本官有能无能!”
马佳抬头仰望着这个七尺高的昂藏大汉,心中翻江倒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