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望着前一天还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今天便拿上武器成为罗马的战士,撒留乌斯心中也微微唏嘘,这一去又不知有多少人会夜枕青山长眠异乡。尽管他心里知道为了驱逐出拉丁人这样做都是值得的,可是莫利亚的人们已经付出太多了。
“这次你也要走了。”撒留乌斯的身后,瓦兰吉人聂乌斯基缓缓地走了过来幽幽地说道。由于莫利亚还需要有人留守,所以查士丁尼安排他留在米斯特拉斯,而撒留乌斯则跟随一同前往马其顿。
撒留乌斯显然听出了对方话语中情绪的低落,安抚道:“查士丁尼殿下是信任你所以才留你下来,这样他才能够安心后方没有危险。毕竟你可是最早跟随他的人,只有你才能令他完全放心。”
“你无须安慰我,我也没有埋怨查士丁尼大人的意思。”聂乌斯基苦笑了一声,甩动着自己半截残废的手臂,“我只是怪自己没用,没有办法再和你们一起并肩走上战场。我们辅佐的这位大人未来将是怎样的毫无疑问会远超我们的想象,而作为他手中的刀剑,我早就知道自己注定有一天无法继续相随,因为刀剑终归会锈蚀,而查士丁尼大人的力量却在无限增长,他未来的左膀右臂只能靠你们了。”
“你不用这么悲观,你应该知道查士丁尼大人从来没有把我们当做是工具,此去一战的凶险你我都应该弄清楚,正因为如此他才将你留在这里,我想他也不愿意再失去你这个跟随他这么久的人。”撒留乌斯说道。
而这无意之间的话却恰恰戳中了这个瓦兰吉男人内心之中的痛处——是啊,让自己成为跟随查士丁尼最久的唯一一个人不正是因为他镇守特利波利斯不力最终才导致的么。并肩作战的里奥守备长被杀,自己也成了残废,如果不是查士丁尼及时赶回来力挽狂澜,他就真的成为了无法救赎自己罪愆的罪人了。尽管那场由利奥斯格雷斯勾结拉丁人和威尼斯人发动的大叛乱已经平息了一年多了,可是直到现在聂乌斯基内心里还在自责。
撒留乌斯也猜到了对方心中所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缓缓道:“聂乌斯基阁下,你无须为那件事情而自责,虽然我向查士丁尼殿下效忠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我知道如山一般深沉的君主从不会因为臣下一次失误而心怀嶙峋。将守护莫利亚的重任托付给你,我相信查士丁尼殿下更多的是对你的信任,驯服桀骜的拉丁人并警惕海上贪婪的威尼斯人,这份重担绝不轻松。这也是当初阿纳斯塔修斯大公离开前所对我的叮嘱,而现在我也将它转赠给你。”
“那么我一定为查士丁尼大人将这副重担挑好。”
听了这席话聂乌斯基略微有些释然,两个并肩作战的男人惺惺相惜地相视一笑,彼此之间也做了最后的告别。
“此去一行,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多多保重。”
“我们一定可以相见,在狄奥多西城墙上欢祝我们的胜利!”
……
带着美好的愿景,莫利亚的土地上最后一支军队开拔行进,离开了米斯特拉斯城,秋风萧瑟,所过之处无不因为大叛乱的蹂躏变得荒废凄凉,以至于在满目的疮痍中迤逦行进的军队犹如匍匐前进的长蛇。
这或许就是终焉之日才会出现的景象,这似乎就是毁灭,但毁灭却未必是绝望。一场地火看起来似乎是一个悲剧,将所过之处化为灰烬,生灵涂炭,但来年的土壤必然更加肥沃,死树败草被清除干净,这样新的生命有机会生长,壮大。罗马将比从前变得更加强大。
……
……
……
此去北向千里,马其顿的战火正燃,从色雷斯边界的平原,到色萨利一带的丘陵,犬牙交错着拉丁十字军的采邑和罗马旧贵族的领地。自从博尼法斯在塞萨洛尼卡的王权被查士丁尼击破之后,群龙无首的马其顿便陷入了分裂。无数的贵族们各自心怀鬼胎,在这片土地上到处都是可以用钱收买的流散军队,更让他们相信兵强马壮者可以为所欲为。
伊斯克河以东,博尼法斯的封臣们聚集在那里,向君士坦丁堡的亨利宣誓效忠,在亚历山大死后,这位曾是博尼法斯女婿的君主是他们眼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可以令他们免受反攻的希腊人的清算。但是这不过是表面上的归顺,这些来自意大利的十字军却迟迟不愿将塞萨洛尼卡的王冠献上,仅仅给予亨利皇帝保护人的称号,有传言这些贵族们正图谋从孟斐拉迎回博尼法斯一位子侄继承王位。
在罗德比山脉以南,北马其顿的平原上的大小贵族慑于伊庇鲁斯的强大,纷纷归顺承认了米哈伊尔杜卡斯的皇帝身份。尽管在讨伐博尼法斯的战争中,身为皇帝的米哈伊尔冷眼旁观塞萨洛尼卡城下之战,但他却无疑成为了最后赢家,在短短不到半年里,他便利用穆兹菲乌斯给予他的共治皇帝身份,将整个北马其顿吞并进自己的控制下,现如今,除了河谷低地还有零星几座拉丁人城堡不愿投降之外,马其顿最精华的平原地带已经尽归米哈伊尔掌控。
而色萨利以北的山区丘陵,这里大量的希腊贵族逃亡到此,之前一度屈服于博尼法斯的继承者亚历山大的淫威,可随着亚历山大和他麾下的拉丁十字军在莫利亚败亡,这里重新恢复自由的贵族们也发起了反抗,和阿格里尼翁的提奥多尔亲王亲王联络向盘踞在此的拉丁人发起反攻。
如今,反倒是当初将博尼法斯击杀的查士丁尼在马其顿收获寥寥,除了塞萨洛尼卡和周围的几个斯拉夫人社区之外,影响力也仅此而已。这半年以来,塞萨洛尼卡城中的莫利亚新军没有任何动作,坐视不管伊庇鲁斯对整个马其顿的蚕食,如今的这座城市宛如一座孤岛,四面环绕着的都是充满敌意之人。尤其随着杜卡斯兄弟两人之间伊庇鲁斯内战的爆发,整个马其顿都成为了战场,战火几度威胁到塞萨洛尼卡,城中的不满积压与日俱增,而在查士丁尼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大街小巷中流言蜚语的矛头都对准了同一个人,那就是如今塞萨洛尼卡的市政官巴蒂斯特。
对这个拉丁人,希腊人更愿意称呼其为叛徒巴蒂斯特,即便他便归顺于查士丁尼,也得到了身为亲王的提奥多尔的委任,对拉丁人的仇视还是使得此人成为了塞萨洛尼卡城里最不欢迎的人。尤其是他这几个月以来一直在办公的高塔上深居简出,城中的人们都指着石头砌成的塔垒为“魔鬼的巢穴”。不满不仅仅局限于普通的平民,就连那些一同前来的莫利亚新军还有突厥人,瓦达瑞泰人雇佣军都对其保守的态度猜疑反感,毕竟一个拉丁人现在坐上这个位置做出这样的行为不得不令普通人警惕怀疑他仍然包藏祸心。
塞萨洛尼卡的市政行署之中,房门被猛地推开。走进来的人怒气冲冲地便将自己的战刀插在了巴蒂斯特面前的桌子上。
只见,阿尔斯兰一进门便走上前去怒视着面前的男人说道:“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巴蒂斯特,为什么你擅自解除我手底下第三连队骑兵的武装。我想我们之前已经说好了,我的部下除我和查士丁尼大人之外,任何人无权处置的。”
而面对对方的质问,巴蒂斯特却依旧有条不紊地签署着各样函文调令,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我恰恰是得到了查士丁尼大人的许可,所以才解除了你手底下那些不安分家伙的武器。你应该庆幸这件事情你之前并不知情,要不然的话我和查士丁尼大人都会认为目前你不适合指挥军队。”说罢,男人停下了笔,平静对视着眼前的突厥男人,神色没有丝毫的波澜,要知道在转为一个文职人员之前,他也曾经是手持长剑在战场上拼杀过的人,又岂会被对方的气势所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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