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甄宓长守洛水,不归神族,并非是因了何伯之事,而是因为她失了神体堕成了魔,再也无法归位。
而那位自愿碎了神魂炼五彩石的上神,极有可能是紫苑。
因她神位来的并不光彩,神与仙不肯承认她,哪怕她做了拯救天地的壮举,亦未曾被人记住。
如此说来,这魔障的主人便呼之欲出了。
甄宓最执着之事,一是被河伯玷污,二是为紫苑换骨洗髓,那……还有什么。
朱颜正在思量,周遭的景物开始有龟裂之相,波涛汹涌,身下的大块玉石片片碎裂,她再顾得不其他,伸手紧紧环住了若水的腰。
半昏迷的若水手还环抱着朱颜,被她一抱,身子往下一歪,严丝合缝地与朱颜贴在了一处。
她被他压在了身下,紧紧相拥着,在这天崩地裂的境况中,一同沉沦颠覆。
她是清醒的,又像是迷糊了,身上是他实实在在的压覆感,面颊紧紧相贴。
此生若只有一次沉沦,那便停在此刻。余生如有所缅怀,那便珍藏此时。倘若不幸葬身魔障,也算是一生一世,生死不弃。
仍是不周山,却已变了个样貌,失去了以往的生机勃勃,却而代之的是草木皆枯,电闪雷鸣,黑云压顶。
一红一蓝的两道身影打得难分难舍,都是在以命相搏。天上的流云被法力撕得粉碎,座座山头就像不起眼的鹅卵石,被一一铲平。
“是你,就因为你没有救甄宓,她才会堕入魔道!我说过,再见你,定是不死不休!”
“我没有……我……我只是怕水……而且小紫苑他们都下去了,我以为……”
“就因为你怕水,你就可以置她于险地而不顾,你妄称为神,更不配说爱她!”
“是,我不配。那你呢?你就配吗?你又为她做了什么?除了不断怪罪她人,将你的怒气与无能为力发泄给别人,你又为她做了什么?你有试过将她从魔道拉回正道吗?还是换了你自己的神体给她?说到底,你跟我没有什么两样,我是自私,你便是无能,你也不配爱她!”
“祝融,你胡说!受死吧!”
“神就该无所畏惧吗?神也会有七情六欲,也会无能为力,我为什么不能犹豫退缩,你为什么不肯面对这个事实?魔又怎么样?魔不也曾是神族!你真爱她,又怎会介意她是神是魔!”
“闭嘴闭嘴闭嘴!你怎能将神族与魔相提并论,神就无惧无畏,完美无缺,掌天地大道,魔算个什么东西,他们只是叛徒!”
二人的法力越发没有节制的释放,他们已经不是在斗法,而是在拼命,不死不休的决心,不止是为了小情小爱,而是为了天地正统而战。
朱颜紧拥着若水匍匐在不周山上,被那番争论所震撼。
他们说,魔也曾是神族。
如果是这样,那她一直以来所为之战斗的又是什么?是正义?还是种族之争?
一时间,她得知了太多上古的辛密,一时间理不清楚头绪,况且还是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她不能分神,只能想着怎么才能在这场惊天大战中,获得生机。
飞沙走石间,她艰难地睁眼,看到狂风暴雨中的宅邸,已不是几间草屋,而是十分气派的宅邸,牌匾被吹得歪斜,也还能看到字迹清晰的“紫府”二字,她拖着若水,艰难地往紫府大门挪动。
若水在她的保护下,不过破了几处衣衫,她因后背一直在地上摩擦,早已磨得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好不容易挪到了紫府门口,大门猛地从内打开,紫衣华服高髻的女子从府内飞出,她一双与甄宓如出一辙的剪水瞳淡淡瞥了眼朱颜与若水,不带任何感情,像是从眉间取出了什么随手丢在了朱颜身上,朱颜只觉眼瞳生疼,紧闭了双眼,紫衣女子头也不回直冲天际。
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朱颜心下一沉,共工撞不周山了!
大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裂开了,就在离紫府五米开外的地方,土地寸寸陷落,像是有人拿了把巨斧将整座不周山劈开了,又板斧一拍,将山头敲低,越来越低,就要沉入海里。
直到铺天盖地的墨蓝色大网艰难将它兜住,洛神甄宓站在不周山的另一个山头,眼神悲切地望向天际的一道紫光,美丽的紫眸中渐渐流出血泪来,她嘶声力竭地喊着:“紫苑!不要!”
那道紫光却没有因为她的呼喊有丝毫停顿,她几乎是义无反顾地飞向了大荒山,如一颗美丽的流星,四分五裂于山崖之上。
“姐姐,我恨你……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
宁死她都不肯原谅的怨恨,到底承受了多少伤与痛。
五彩石起,女娲补天,甄宓不知在不周山站了多久,久到俨然成了一尊石雕。
这一幕幕,看得朱颜不胜唏嘘,她揉着自己仍旧疼痛的双眼,一双细致修长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眼睑:“朱朱,眼睛怎么了?”
他醒了,抬着一双美目带着担忧与疼惜,将遍体鳞伤的她再一次捞入怀中。
头一次,在朱颜意识还清楚的时候,她没有想要推开他,她真实地感受到身体的疼痛,也能听到心脏跳动的频率。
发生的一切让她感到有些疲惫,身体有些发冷,他醒来了,她就可以休息了。
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像只小猫一样下意识地又往他不甚温暖的怀里又靠了些。
世事无常,神魔难辨,爱恨都太过累人,无妨一场放纵。
“朱颜,如今的你,是会选择恨,还是原谅?”
那个清冷的问话再次响起,朱颜喟叹一声:“恨吗?太沉重了,还是原谅吧。”
“当真会原谅?”
“会的吧。”
“那你便回来吧。”
优昙婆罗丝丝缕缕,下成了花雨,将相偎相拥的二人慢慢覆盖,世界变成了白色花海,温柔包裹覆盖,一切爱恨阴霾了却无痕。
白衣少年横抱着黑衣的女子,从花海中站起了身,目光有些冷,看着坐在云端,捻着优昙婆罗的天神,眼中压抑着怒火。
“你将她置于险境。”
“我是为她彻底根除心魔。”
“本来会有别的办法。”
“办法?你用偃月悄无声息为她剪除了几万年,不过也是治标不治本。”
白衣少年咬牙不语,天神面色淡然,悄无声息地对峙后,二人都将视线移到了一处。
那里有一个亭亭玉立的绝色美人,还有一座墨玉为碑的衣冠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