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小河浣溪沙，年轻的姑娘穿着粗布衣裳唱着歌谣，一面抡圆了手臂捶打青石上的衣物，额角汗珠亮晶晶，嘴角弯弯笑吟吟。
朱颜被歌声吵醒，睁开眼，四顾之下只是茫然。
简陋狭隘的房间，四方木桌，破了手把的茶壶，两张条凳摆的歪斜，角落里黑黝黝的灶台，似乎还冒着腾腾热气。
朱颜虽说被施了昏睡咒，但记忆还是明晰的。她明明记得自己与若水在不周山的荒宅，遇到了被附身的千忧。
此时此地却全然不同，而若水也不知所踪。
歌声停了下来，少女清亮活泼的声音传进了屋内来：“小哥哥，你回来了。屋里那位姐姐还没醒的，我蒸了好些馒头，你饿不饿，我拿给你吃。”
“谢谢你。不用了，我先进去看看她。”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朱颜略微安了心。
门被推开，白衣少年逆光而立，阳光下他的侧脸弧线完美无比，灰色的眼瞳都透着奇异光晕，染了些笑意，如寒冬腊月的阳光般和煦暖心。
“朱朱，你醒了。”他在她的床边坐下，面带关切。
朱颜从床上坐起，眼里带着询问，他知道她的疑惑，身子又往前探了些。
朱颜这才注意到两人离得十分近，她甚至能够听到他的吐纳之声近在耳畔。余光甚至能看到他晶莹性感的唇瓣，一噙一合在说着什么。
“朱朱，你有在听吗？”少年留意到她走了神，轻声询问道。
朱颜别过头去，将二人的距离拉开了些，“嗯”了声，只觉脖子有些僵硬，他没看到少年嘴角的一丝坏笑。
“若水哥哥……”端着盆进了屋的少女，笑的一脸天真，舒朗的眉目，娟秀的面颊，扎着两个圆圆的发髻。看到朱颜醒来，脸上笑容也淡了。
朱颜险些就将她认成千忧，再细看了下，才觉出了不同。这少女的颧骨比千忧高，更显得疏离，语气虽柔软，防备心却更重。她始终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目光只在朱颜身上停了片刻，便转向了若水，面颊微微泛红，带着少女应有的娇羞。
“姐姐既然醒了，我便去给你们弄些吃的。不周山贫瘠，粗茶淡饭，你们可别嫌弃。不过，虾蟹还是有些的，小愫知道的。”
少女一面自言自语，一面退出了屋门。
“小愫，走啦，去抓虾啦！”
凶神恶煞的童声回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啦，那些虾蟹是我的同类，同类！你好歹算个神仙，怎么没点好生之德！老逼着我去同类相残！”
“去不去？”
“不去。”
“再问你一次，去不去啊？？”
“啊……痛痛痛！你太坏了，我不认你当主人了。鱼鳍都要被你揪掉了。”
两个声音渐行渐远，朱颜利落翻身下床，习惯性四处探查了一番。
“朱朱，此处是障。我已寻了一番，暂时找不到出口。”
“何为障？”
“是魔皆有障，就像痴妄海里的痴妄，但又比那偏执邪恶，且无可转圜。”
“你是说，这是一个魔的执念所成的幻境？”
若水垂下眼睫，盯着衣襟口的水龙纹，喃喃道：“是魔吗？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是什么了。”
朱颜并没听清若水的话，只是在脑海里搜索这所有与魔相关的讯息。
关于魔的记载，九天的天书阁里的藏书都写的极其隐晦，不过都是寥寥数语，倒是朱颜偶然在凤栖宫拾得过一本《三十六天野史》，也不知何人所载，倒是将魔族之事写得略微详尽。
“魔族，天人也，通天教主叛神族，自立门户，神仙共愤。伐之，通天殁，伽渊为魔帝，固守蓬莱，魔族尽隐。佛曰，执迷不悟者，非善非恶，欲极为魔也……”
“既然是魔障，那破除之法，应该是找出这魔所执为何。”
朱颜分析了一下，转而问若水：“这是谁的魔障？”
若水像是走了神，望着门外潺潺小溪，神情肃穆，阴晴难辨。
“若水哥哥，这泓泉水，叫酿泉。这泉中盛的是源源不断的上好仙酿，我敢说，这六界除了我师父，再没有人能酿出比这更淳厚上等的酒水了。勾陈那酒鬼，还在我这泉边醉过五天五夜，是我托了祝融大哥才将他弄走的。”
紫衣的少女扯着若水的衣袖说的眉飞色舞，发髻上的铃铛叮铃铃响个不停。
站在澄碧的泉水边的少男少女都是姿容不凡，远远看去，分外般配。
朱颜在一棵树下坐着，架了两个火堆，一边挂着一口黑锅，煮着虾蟹杂烩汤，一边搭起了烤架，她正利落烤着一条鱼，身旁有双眼睛目光炯炯地瞧着她，恨不得将她盯出俩窟窿。
“鱼快好了，小愫，你要先尝吗？”
“哼！我才不要吃！你这蛇蝎心肠的面具恶魔。鱼这么可爱，你竟然烤来吃！”
约莫五六岁大小的红衣小姑娘，围着朱颜打转，气得直跺脚。
朱颜毫无被嫌弃的自觉，面色平静：“天道轮回，今日这些鱼入了我肚，也算是它们的造化功德，早日投胎，来世兴许能做人或修仙。”
“胡说八道，你们姐弟二人赖在我不周山上白吃白喝十来天，造了无数杀孽，偏要说些大道理自圆其说。它们能成人成仙，你们俩是不是也要入个畜生道，来个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朱颜略微思量，点点头：“有理。”
“弱肉强食亦是天道，弱者为我所食，我亦为弱者开道。这池中之鱼，虽为我等食之，但亦还有数千条有栖息之所能繁衍生息，循环往复。若我不食，迟早有一天鱼泛滥江河，酿成灾祸，全族灭亡不过顷刻间。”
若水施施然在朱颜身旁坐下，也不顾地上的泥土灰尘会脏了白衫，朱颜想到刚刚泉边的情形，心头有些异样，不动声色地往一旁让开了些，离若水远了些。
若水像是没察觉，唇边噙着笑意，朝紫衣少女招招手：“紫苑，过来吃鱼。”
“哈哈！有鱼吃！小紫苑，我早就跟你说了，你家那条红鲤鱼难调教，就该烤了吃。你总算听了我的话吧！“
一阵爽朗的笑声响彻天际，天上多了朵火烧云，速度极快地往不周山上冲来。
朱颜下意识要拔偃月，往后一掏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自从入了这魔障以后，自己不仅法力全失，就连偃月也不知所踪，堂堂九天战神，在这魔障中成了彻头彻尾的凡夫俗子，会知冷热饱饥，而若水仿佛亦是如此。
眼见着那火烧云就要砸到身前，朱颜也顾不得先前心里还有些膈应，顺势将若水一抱，就地往一旁滚了过去。
她已经忘记，怀中的这个少年，已不再是百年前那个寻求她保护的小男孩儿，他已经长大成人，比她高大，比她强壮，手臂也比她更为健硕，明明是她抱他的姿势，不知怎地就变成了她窝在了他怀里，他紧紧将她护住，就连滚动之时，他的手臂都稳稳拖着她的背与腰避免她的身体与地面摩擦。
而双腿更是紧紧缠住了她的，让起先纯粹的意图，变得暧昧。
她伏在他的胸膛上，呼吸有些急促，盯着他微微敞开的衣襟发怔，完美的锁骨，莹透的肌肤，白的就像琼霄殿里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
“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怎么跑到小紫苑的不周山做这苟且之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