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顿时松了一口气，简直可以说是“天高任鸟飞”了。路小白一路走着，检讨了一下，大概是搬到县城后小日子过的太舒心了，以至于她选择性遗忘了家里的极品老太太。
到了周榕家，周榕正看着五岁的小蝴蝶写字。见她来了，又拿一副笔墨出来，“你也练练字。虽说不用练成大家，但写字好看了，也不亏在哪儿。”
小白虽然认识的字不少，看书也多，但写字确实算不上好看，也就勉强算个工整。就像周榕说的，字练的好看了，又不吃亏。
她乖乖坐下来练字，“我奶奶来了。”
“她来干什么？”
“大概是要统领大局吧。”
“她是准备出银子还是准备去求人？”
“不知道。我溜了。”
“你这小滑头！”
“银子多半也是没有的。就看这次她是看重钱，还是儿子了。”
“她能有多少银子？”
“几十两该是有的吧？没准能有上百两。她这么小气，一定很能攒钱。”
周榕暗自撇嘴。她没有细问，路小白也没有说的太多，但她知道小白以前的日子过得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糟糕了——吃都吃不饱，怎么能算是过的好？路家又不是真的穷到吃不起饭。
“我写信给你外祖了，”周榕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到底他是个举人，又在花溪县学里教过几年书，好歹人家会给点面子，比我们在外面瞎跑不知道找谁可要强多了。”
小白叹气，“是这样呢。外祖几时到？”
“大概明后天吧。”周榕也不太确定，“你外祖当年为了你娘亲的事情跟路家闹得不太好看。他是疼你们三个的，但王氏不让他来见你们，说你们是路家的种，跟周家没关系。”她有点愁苦的微笑，“瞧瞧，这说的什么话！”
“我很奇怪，当年外祖为什么会把娘亲嫁给爹爹？爹爹应该是不认识字的。”
周榕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本来你不该问这事的，但我这些日子也想了许多，不该瞒着你们。你们也该晓得世事艰难，对女人尤其艰难。你娘亲当年，是跟别人订了亲的。父亲是举人，又是县学里的先生，又生得貌美，姐姐当年是有很多人家来提亲的。”
周榕眼睛望着门外，“爹爹看了许久，给姐姐订了一户人家，说好了十八岁完婚。姐姐偷偷去看过那家的男孩子，带着我去的，姐姐虽然没说，心里是很高兴的。结果呢？那个男子，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要是个门当户对的女孩也就算了，大不了两家退亲，虽然不太好听，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那个女孩子呢，原是别人的妾侍，两个人私奔了来。姐姐当时说，只当不知，完婚后，寻个日子，把那女子抬进家门，也就罢了。姐姐可真是贤良淑德。可那男子爱煞了那女子，又不肯主动退婚，怕被人骂混账浪荡，便在外说姐姐已经失了身，不是完璧，逼着爹爹提出退亲。”
小白诧异，“他说是就是？他怎么知道的？”
“傻孩子。这种事情哪里需要实证？”周榕叹气，“你看，你都听的出来这个借口不牢靠，别人哪里会听不出来？但外人是不管你到底是不是个好闺女的，总算可以把那个美貌的女孩子放在唇舌上羞辱了，这可真是好玩！”
小白气急，“简直放屁！”
周榕转眼看她，“你这个性子，跟你爹娘都不像，我倒是喜欢的。我跟你娘亲，就是太软弱了。”
“那后来呢？”
“姐姐寻过几次死，但都没死成。本来我们都要搬走啦，结果那天，你爹爹见到你娘亲，一眼就喜欢上，回家求了你奶奶，寻了族老来提亲。”
“外祖定然不肯的。”
“小白，你可真是聪明——不错，你外祖是不答应的，但姐姐已经心灰意冷，说你爹爹强在老实本分上，再说她年纪已经大了，不让她去死，又不让她出家，她总还是要嫁人的。”
“是不是就为被退亲，我奶就不喜欢我娘亲？”
“多半是吧。对了，你娘亲是有一笔相当丰厚的嫁妆的。你外祖几乎把所有的银子都给她当嫁妆了，总也有三百两吧，陪嫁的一应家具寝具也都是花溪县最好的，就是怕婆婆磋磨她。”
小白吃惊，“我怎么从没听过？爹爹也没提过。”她可是仔细看过大明律例的，女子嫁妆归女子自由支配，离异、出妻的带回娘家，子女结婚随母亲心意分配份额，亡故后也由子女继承财产，丈夫、婆家都不得染指。
“那还用说？准被那老虔婆吞了。不给请大夫救我姐姐，吞了她嫁妆，还百般虐待她留下的孩子，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婆婆？！”
小白低头想了一会儿，“娘亲当年就错了，她不该答应爹爹求亲。”
“你是怎么想的？”
“既然当时你们都要离开花溪县了，就该走掉，走远一点。娘亲虽然那时已经二十岁，年纪是偏大了一些，但也不是不能解释，就说为家中长辈守孝，所以耽误了婚事。若是忌讳的话，也可以说早先身体不好，现如今养好身体了，可以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周榕瞪大眼睛，“你说的确实。”
“我听说婚姻要讲究门当户对，爹爹不认识字，娘亲平时跟他说些什么呢？就算没有婆婆，娘亲也不见得会过的快乐。娘亲在世的时候，也是要下地干农活的，想她一个举人的女儿，生长在闺阁里，搞不好都不认识稻与草的分别，绣花写字的手，要去拿镰刀锄头，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周榕抱住她，“我的儿！你娘亲有你这么个通透聪明的孩子，也不枉她受了这么大罪！”
小白有点不得劲，“我是这么想的啊，但不是说我爹爹就不疼娘亲，只是他笨嘛！”小白忽然想起自己可是想让周榕做继母的，可不能再发散思维了。“爹爹也是很疼我们的，只是他太老实了，奶一对他凶，他就没主意了。”
忽听门外有人哼了一声，“就他那个怂样子，我只恨当时没把他拿棍子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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