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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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



    她恨暗夜罗!



    她想要将玉自寒所受的痛苦千万倍



    报复在暗夜罗身上!



    她知道了什么是仇恨。



    仇恨就是不惜一切手段,



    让伤害你爱的人的恶魔感受到加倍的痛苦!



    每日里,薰衣服侍如歌的梳洗起居,如歌举止神态每一个细微改变她都可以察觉得到。



    如歌好像不是以前的如歌了。



    一股娴静温柔的感觉在她眉宇间流淌,她的双眸沉静如秋水,脸庞绽放出珍珠般莹润的光泽。微笑总是轻轻染在她的唇边,声音变得曼妙,她的目光很轻柔,然而却好似可以一直看入你的心底。



    她的美就像大海。



    风平浪静的海面下有惊涛骇浪般的漩涡。



    薰衣望着她发怔。



    同样的容貌,为什么如歌会忽然间美得惊心动魄呢?



    雪的食指点住如歌眉心,约有两炷香的工夫,一缕淡淡白烟自她眉心逸出。她脸上浮出痛苦的表情,右手捂住胸口,脸颊透出潮红。



    雪急忙松开手指,关切道:



    “如何?很辛苦吗?”



    如歌咳道:“胸口有些闷。”



    薰衣将茶盏捧来,里面沏的是雨前龙井,茶汤翠绿清香。雪让她放在桌案上,轻轻咬破食指,一颗晶莹的血珠滴入茶中。



    “喝下它会好些。”雪将茶盏凑近她唇边。



    如歌侧过头:“不。”为什么他总是要她喝下他的血呢?混着血的茶淌过喉咙时有股奇异的滚烫。



    “乖丫头,”雪笑盈盈地哄她,“好乖,喝了它啊。我的血一点也不腥,好香的,喝了它胸口就不会难受。”



    “我不想喝,胸口已经不闷了。”如歌将茶盏推远。



    “撒谎可不乖啊,”雪笑得一脸可爱,“你知道我脾气的,终归是会让你喝下去。你是想用一个时辰喝呢,还是想用一下午的时间来喝呢?”



    “为什么必须要喝?”如歌皱眉。



    “呃……你想听真的理由还是假的理由?”雪呵呵笑。



    如歌无奈:



    “居然还有两个理由。”



    “一个理由是,用我的血可以加快魂魄的转移;另一个理由是,我喜欢在你的体内有我的血,只要想一想它在你体内流淌,就会觉得好幸福。”



    “哪一个理由是真的?哪一个是假的?”



    雪眨眨眼睛,调皮地笑:



    “你猜呢?”



    “我猜都是假的。”



    如歌瞪他。他喜欢捉弄自己才是真的。



    雪一脸惊奇:



    “哇!喝了我几天血,果然变聪明了啊!好神奇!”



    如歌气得笑起来。



    雪趁机哄她将茶喝下。



    两人在屋里笑闹,浑然没有注意门口多了一个人。



    薰衣躬身退下。



    暗夜罗斜倚石壁,血红的衣裳映得他分外苍白,他仰颈饮下杯中的酒,双眼微带些醉意望着如歌。



    她在笑。



    笑的时候右手轻轻握起,食指的关节轻轻抵住挺秀的鼻尖,笑容从眼底流淌至唇角。



    这个笑容他如此熟悉。



    只有“她”,才会笑得如此温柔动人。



    “你——是谁?”



    一个低哑的声音惊扰了如歌和雪。



    她和他转头看去。



    暗夜罗红影般闪到如歌面前,他捏紧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阴郁地问道:“你究竟是暗夜如歌还是她?”



    如歌痛得微微吸气,她的下巴快要被捏碎了。



    “我不是暗夜如歌。”



    暗夜罗脸上掠过狂喜:



    “你——”



    “我是烈如歌。”看着暗夜罗骤然狂喜骤然愤怒的面孔,她心里忽然有种报复的快感。



    雪笑得打跌:“小罗真是笨啊,她怎么会姓暗夜呢?就算不叫烈如歌,也应该是战如歌才对嘛。”他笑如花颤,搂住如歌的肩膀大笑,暗夜罗捏住她下巴的手像被一阵花香拂开了。



    暗夜罗收紧瞳孔,眼睛变成血红色:



    “银雪,你在耍我?!”



    雪把脑袋靠在如歌肩头,瞅着他,吃吃笑道:“哇,居然都可以耍到暗河宫主暗夜罗,我好了不起啊。”



    暗夜罗的面容顿时变得扭曲煞白:“没有人可以欺骗我!”莫非,所谓的魂魄转移只是一场骗局?!长袖一扬,红雾中他的手苍白如鬼,指骨发青。



    他知道银雪最在乎美丽的容貌。



    那么,他就要很慢很慢地毁掉那张绝美晶莹的脸。



    空气中飘浮起一个艳红的气层。



    气层如琉璃透明。



    渐渐收紧,气层像一只琉璃桶将雪和如歌箍在里面,动弹不得。



    手指拂上雪的面颊。



    暗夜罗笑容邪美:“在你脸上刻一朵雪花,会不会很美?”



    雪沮丧:“还是不刻比较美。”



    “那就刻两朵雪花好了。”暗夜罗手指轻动,一道深深的血痕已划破雪的面颊,串串血珠鲜红滴落在雪白衣裳上。



    “指甲太长了。”



    如歌怔怔望着暗夜罗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脱口而出。



    手指僵住!



    血痕径自淌血,伤口却没有再扩大。



    她摇头,笑容温婉:“男孩子的指甲不要太长,罗儿,去拿小刀来,我帮你修一下。”



    暗夜罗仿佛忽然被点中了穴道,他身子僵硬,缓慢地看向她,眼中布满惊疑和颤抖。



    ……



    秋日溪水边。



    暗夜冥刚洗完头发,柔亮的长发在晚霞中涌动着暗香。她穿着一件松袖宽大的袍子,衣襟绣着繁复美丽的花纹。



    “指甲不要留得太长。”



    她低头,用一把小刀为他修指中。



    小暗夜罗躺在她的腿上,伸出手任她摆弄,嘴里嘀咕道:“你的指甲不也是很长。”修长圆润的指甲,透出贝壳般的粉红,有时染上一点凤仙花汁,她的手好美。



    她细心地打磨他的指甲:



    “你是男孩子啊,整日里不是练武就是跟人比武,指甲长了很不方便。万一指甲劈裂掉,会干扰你的心神,而且也不干净,看起来脏兮兮的。”她轻笑道,“姐姐就不一样了,有罗儿在,姐姐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所以可以留起指甲来玩啊。”



    “是这样啊,”小暗夜罗抓起她的头发用力嗅,咧嘴笑道,“我好喜欢姐姐的指甲,然后就觉得姐姐一定也会喜欢我的长指甲。”



    “傻罗儿。”她微笑,握住他的手打量,“你看,男孩子的指甲要短而有力才清爽好看。”



    他每个指甲都被修得很短。



    指甲边缘的毛刺也被她打磨得十分圆润。



    小暗夜罗睁大眼睛:



    “哇,我的手变得好漂亮!”



    “是啊。”



    “这么漂亮的手,今晚不要练功了好不好?”



    他赖在她怀里撒娇。



    暗夜冥笑容温婉如霞光:“好啊。罗儿的手这么漂亮,今晚也不要吃饭好了。”



    “姐——姐——!”



    小暗夜罗沮丧地大叫。



    暗夜冥抿嘴而笑,食指关节轻轻抵住挺秀的鼻尖。秋日里,晚霞下,溪水边,她温柔的笑容和散发着香气的长发将他包围……



    ……



    小刀细致地修磨他的指甲。



    长发滑过她的肩膀。



    她唇边一朵宁静的微笑,似乎在她的世界里再没有比暗夜罗的指甲更重要的事情了。



    暗夜罗手指僵直。



    雪盯住如歌,一种难以言语的神情让他的笑容消失。



    “指甲虽然长,可是蛮干净的。”她微笑,“罗儿长大了啊,不再像以前一样指甲缝里脏兮兮。”



    她抬头。



    眼底是秋水般清澈流淌的感情,她望着暗夜罗,眼波如秋水般静静流淌。



    半晌——



    她的手指拂上暗夜罗的面庞,眉梢轻轻皱起,像秋水的涟漪。



    “罗儿病了吗?为什么如此苍白憔悴?”



    火把在石壁燃烧。



    地底的空气潮湿又带着股发霉的味道。



    她半躺在床榻上,眉心微颦:



    “罗儿,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我好像是做了很长很长的梦,而梦里的内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暗夜罗道:“你生病了,昏迷了十九年。”雪告诉他,暗夜冥的魂魄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将往事全部记起。



    “十九年……”她重复道,摇头苦笑,“怪不得我觉得四肢酸麻,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很快你就可以康复。”他会让银雪将那个女人的魂魄早些驱走。



    她凝视他,担心道:“罗儿,你也病了吗?”



    “没有。我很好。”



    她的手掌轻轻抚摸他的面容:“怎么会这样苍白?怎么会这样消瘦?我的罗儿应该是神采飞扬的俊美少年。”她的掌心滑腻温暖,她的抚摸充满着爱怜。



    暗夜罗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他呼吸急促:



    “告诉我,你是谁?”



    她诧异道:“罗儿?”



    暗夜罗喘息:“快点告诉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她摇摇头,笑道:“坏孩子。”见他如此固执坚持,她终于妥协了,伸手捏一下他的鼻尖,无奈道,“那好吧,我是杯儿。”



    杯儿……



    暗夜罗的天灵盖仿佛被巨掌击中!他五官颤抖,邪美的容貌亦开始扭曲!喉咙一甜,胸中一口热血“哇”地喷涌而出!



    她是杯儿。



    她是他的杯儿!



    ……



    晨曦中。



    她在溪边旋舞。



    草尖上露珠被她的裙角飞扬成晶莹的薄雾。



    他躺在草地上,嘴里衔着根青草,手指把玩着一只黄金酒杯。杯身映出她翩翩的舞姿,衬着黄金的光芒,美得荡人心魄。



    “喂,我不想喊你姐姐了!”



    他抱怨地喊道。



    她径自舞着,融化在朝霞、青草、溪水、野花、蜻蜓交织的美丽世界中,没有理会他孩子气的话。



    “你听到没有!我往后不喊你姐姐了!”他苦恼地飞旋酒杯,低声道,“喊你姐姐,就好像永远也长不大。”她越来越美丽,江湖中越来越多的人为她的美丽倾倒。



    他害怕在她心中自己永远只是一个弟弟。



    她停下舞蹈,坐到他身边。捏捏他的鼻尖,她的声音就像哄一个孩子:“怎么不开心了呢?”



    酒杯在空中轻盈旋转。



    他两眼放光道:



    “我往后叫你‘杯儿’好了!”酒杯飞舞就如她的舞姿,有灿烂的光芒,有纤细的腰身,有细润的肌肤。而且,酒杯就在他的掌中,可以让它舞,可以让它静,也可以让他用嘴唇细细地品尝。



    “多奇怪的名字。”她笑着摇头。



    “好不好?你做我的‘杯儿’。”他逼近她,目光执拗。



    在他的目光下,她忽然惊怔。



    她知道他已经杀了许许多多的人,暗河宫的名号在江湖里也已经重振声威,但是在她的心里,他一直只是一个孩子。



    然而此刻,他的目光带着噬人的野性!



    或许,罗儿真的长大了。



    她笑容温婉:



    “我是你的姐姐。”



    “杯儿,做我的杯儿!”他央求。



    “这个名字不好听啊。”



    “好听!”



    她依然摇头。



    他生气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快说!你答应做我的杯儿!”



    “罗儿,好痛。”她道。



    “答应做我的杯儿,就放开你。”他手指更加用力。



    “不。”



    他怒火上冲,突然将她拉近!滚烫的呼吸,他的嘴唇离她只有一寸!喘息着,他贴近她殷红的双唇!



    “做我的杯儿!否则,我就将你变成我的女人!”



    那一天。



    她终于还是妥协了。



    ……



    暗夜罗的泪水是血红的。



    他抱住她,泪水自紧闭的双眼滑落。血红的泪水,苍白的面颊,他不可抑制的悲伤像诡异而凄美的图画。



    她爱怜地抚摸他:“罗儿,对不起。”



    他抱紧她。



    “我生病昏迷这十九年,你一定很辛苦对吗?”她叹息,努力笑着,将自己的泪水赶走,“放心啊,现在我病好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暗夜罗只想将她抱在怀里。



    其他的事情,他什么都不要去想。



    “十九年来,你一直都在暗河宫底吗?”她轻声问道。



    “嗯。”



    “一直在地底,见不到阳光,没有新鲜的空气,使你的身体不再健康,神情那样忧郁。”她抚摸他的长发,“都是我的错。”



    她的手如此轻柔。



    暗夜罗血红色的泪轻缓地奔流。



    “不想让你再练功了,不想让暗河宫再称霸天下了,”她抱紧他,“罗儿,姐姐只想你快乐幸福地生活。”



    第二天早晨。



    如歌睁开眼睛。



    她觉得四肢酸麻,好像是被人捆住睡了一晚,腹部沉甸甸的,有些透不过气。



    看过去——



    她霍然大惊!



    只见暗夜罗趴在床边睡着,左手握着她的右手,脑袋枕在她的腰腹。他睡得很安静,苍白的面容也仿佛有了些血色。



    “你干什么?!”



    如歌瞪着暗夜罗,用力起身将他甩开。



    暗夜罗盯紧她,眉心朱砂渐渐由鲜红转为阴暗。他长身而立,眼底迸出无情的光芒,好似她是他刻骨铭心的仇人。



    “你为什么回来?!”他的声音沉痛得如诅咒一般。



    如歌怔住。有一瞬,她以为自己会被他狠毒的目光杀死。



    “等一下!”



    她喊住拂袖盛怒而去的暗夜罗:“你不要走!”



    暗夜罗没有回头,他像是已无法容忍看到她的脸。



    如歌道:“今天是第十天。我要见玉师兄。”



    暗夜罗冷笑道:“见到他,你会后悔。”



    如歌惊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暗夜罗挑眉道:“欺骗背叛我的人,等待他的只能是地狱。”



    如歌咬住嘴唇,努力克制身子的颤抖。



    “我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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