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进了冬月,但“思明州”的气候却不冷不热,十分宜人。
郑成功身着单衣,负手立于鼓浪屿的晃岩之上观看远处海面上的水师战舰操演,数十艘战船在旗号的指挥下时而进退时而穿插,显得行动自如,甚为有序。
此时山风浩浩,放眼望去海浪滔滔,浪涛起伏中的大担、二担、青屿、鸡屿诸岛,尽收眼底。
郑成功的心里却远没有他脸上看上去那么平静,他远眺海面,心头思绪起伏,这几年来的经历仿佛又呈现在他眼前。
隆庆二年,他于南澳竖旗起兵,但南澳孤悬海外,而且弹丸之地不足以养兵,于是,他在“潮州之役”被郝尚久和清军联手击败之后,他把目光投向了中左所。
此时的中左所还是他的族兄郑联、郑彩的地盘,郑联、郑彩也是郑芝龙部下的海盗头目,郑芝龙降清后,郑成功虽然也收拢了一部分人马,但他毕竟年轻识浅又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不足以服众,因此郑彩等人不愿意听他号令,占据中左,拥兵自雄。
郑成功经过一番慎重考虑,决定夺取中左,收编郑联、郑彩的军队,于是派人日夜监视中左,只等时机到来。
没过多久便等来了机会,郑彩外出办事,留弟弟郑联守卫厦门岛。郑成功知道郑联头脑简单,于是迅速采取行动。
他先派人给郑联送去一千石米,请求让自己的部下登岸歇息。郑联正为缺粮发愁,听到族弟送来粮食,自然是非常高兴,再加上郑成功本来就是自家人,因此他未经细想就爽快地答应了郑成功的请求。
郑成功的军队一上岸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缴了郑彩军的兵器,强占了厦门。
但这还不算保险,只要郑联没死,他手下这些士卒随时容易反水,因此郑成功一不做二不休,派人伏击杀死了郑联,一举吞并了郑彩、郑联的全部人马和战船。
在外办事的郑彩知道这事以后,却已经无力回天,他既无人马也无钱粮,只得两手空空黯然回了老家。
夺了中左,郑成功便将它改名“思明”,以示自己奉明之心不变,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件事情过后,郑氏宗族里也有人背地说他“心狠手辣、同室操戈”,但他并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要想做大事,哪能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不能为我用者便是敌人,杀之有何不可?
虽然在郑氏族人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丧失了许多来自家族内部的支持,但郑成功从未有过后悔。若是没有金厦,自己只能漂泊孤岛,相比起来,家族内那些空口白话的支持,又能够对自己起到多少帮助?
他本想依托金厦,逐步向内陆纵深进兵,然而郑军雄于舟师,攻城步战却非所长,几年下来,也只夺得金厦附近寥寥几处府县,而且清军还一直虎视眈眈,所占府县也并不安稳。
让人意外的是清军竟然在今年退兵了,整个福建都成了无主之地,郑成功麾下众将欣喜若狂,但他自己心里却十分清楚:清军退兵可不是怕了自己,他们怕的是广东的大兴军。
大兴军不可能止步于广东,他们下一步要对付的肯定就是郑军,郑成功虽然心里清楚这点,但他还是派出人马进驻各州府县。
他觉得大兴军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大举进攻福建,在这段时间内,郑军还可以在各州县征收大量粮草饷银。
即使不敌大兴军,自己有那么多船,要想逃走也很容易,关键是无论走到哪里,都少不了金银和粮草。
没过多久,郑军陈辉所领水师在南澳一战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了金厦,这使得郑军上下大为震惊,大兴军水师初建不足一年,虽然造了十几艘铁甲舰,但郑成功派到南澳去阻击大兴军的水师却足足有上千条船!
郑军水师自成立以来,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在海上,他们就是霸主!但正因为他们称霸海上,才知道要将陈辉率领的两万水师尽数歼灭需要多强的实力。
震惊过后便是恐慌,南澳到思明不过五六百里,若是大兴军从海路进发,只要两三天便可抵达思明。
郑成功紧急下令调回了驻守各处港口岛屿的水师船只,准备迎击大兴军的铁甲舰。
由于大兴军封锁了南澳海域,南澳海战的具体情形除了他们自己以外没有人清楚,郑成功自然也没弄明白。他觉得大兴军的水师光凭十几艘铁甲舰绝对不可能这么厉害,应该是投了大兴军的陈奇策水师在其中出了大力。
这一点他只算到了一部分,陈奇策的水师确实参与了这次海战,但他们在其中只是起了辅助性的作用而已。
郑成功不知道这些,所以他对自己的水师还有信心,如今驻守各处海岛、港口的水师船只已到思明两日,战阵配合作战也慢慢熟悉,他觉得就算大兴军现在前来,自己应该也有一战之力。
郑成功收回思绪,看着海面上千帆竞流,他心里终于又有了一些底气。
“国姓爷!漳州急报!”郑成功转过头来,就看到晃岩边的木梯上,一名亲兵正慌张地跑上晃岩来。
他心里有一丝不安,但脸上却不动声色,“何事惊慌?”
“国姓爷!漳州送来急报,大兴军已于前日攻破漳州,林胜将军中炮身亡!另外大兴军士卒正从龙岩方向源源不断地赶至漳州,想必龙岩已告不保!”
“送信的信使呢,带他来见我!”郑成功只觉得脑袋“嗡”地响了一下,情况已经是万分火急!
“没有信使,是我们的兄弟从漳州城外的百姓那儿打探来的消息。漳州城的守军,除了战死的,全都被大兴军俘虏!”
“回府!”郑成功顺着木梯快速下了晃岩,向守候在下面的亲兵吩咐道:“速速分头去请水陆各军镇将来府议事!”
半月之前他还收到军报,那时大兴军还在潮州、梅州,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攻克漳州!
要是大兴军再攻破海澄、同安,那可就截断了郑军和陆上的一切联系,前些时日分赴各州府的各部士卒,如何回得来“思明州”?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