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翻了翻手里的资料,看了看群臣道:“户部尚书李宗延,御史王安舜,御史郑周宗,三人何在?”既然群臣都不愿意当出头鸟,朱由校只有一个个点出来了。
当然,这个点出来,是朱由校选择了很久,也等待了很久的结果。当初为了选择自己的臂膀,他可没少花功夫,将在籍官员几乎查了个遍。综合考虑之后,他决定选择几个以敢于以事实说话,却又不胡乱上谏的人。如今正是时候。
李宗延为三朝元老,为人素有清名,而且担任言官之时,从不胡乱上谏也不参与党争,其疏谏多被采纳。两位御史不仅洁身自好,也是红丸一案中强烈的质疑派,都坚决主张依据事实查清真相。且这三个人都是比较重视客观事实依据,而并非根据党派利益选择结论。
朱由校将三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感觉很满意,这三人的模样,当样板戏演员都绰绰有余。便转过身对群臣说道:“既然调查这件案子,诸位疑虑颇多,这样吧,朕选几个人出来审理此案,大家看看是否满意。
户部尚书李宗延,不用朕多介绍了。当年的‘国本之争’,李尚书功不可没,父皇也曾经亲自嘉奖过。其担任都察院都御史期间,也是颇有好评。朕以为,李尚书兼任都察院右都御史参与此案,乃可行之策,诸位以为呢?”
皇上话音刚落,次辅韩爌率先拱手道:“臣附议。”首辅叶向高一看,皱了皱眉头,也表示附议。在两位阁老的表态之下,其余大臣也表示附议。
“御史王安舜和郑周宗,在位期间敢于直言,红丸案中更是起到表率作用。朕以为,如今彻查红丸一案,非这两位莫属。诸位以为呢?”朱由校又道。
韩爌再次率先表态:“臣附议。”叶向高无奈,也只好附议。其余人虽然心里不怎么舒服,但还是表态附议。反正这事总得找几个替死鬼出来顶着,只要不点着自己的名字就好。
诸位大臣已经在皇宫里呆了几个时辰,滴水未进,饿得来头晕眼花;皇上说为了保持空气流通,皇极殿的大门又一直开着,京城深秋的寒风,刀刮一样吹过大殿。此刻饥寒交迫的群臣,也没了更多的想法,反正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朱由校摸了摸下巴道:“朕以为,这件事还是得三司进行审核才行,不然有法不依,让人看了笑话。这样,李宗延、王安舜和郑周宗三人,成立一个临时的红丸调查组,负责调查这件事,最后将资料归集交由三司负责最后审议,诸位看这样可好?”
见群臣有气无力地表示同意,朱由校便挥手让三人临时小组开始工作,当然,是按照他的指示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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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延对于皇上的任命,内心波澜不惊,对于他来说,做好皇上安排的任何工作,本就是自己的职责。他刚才之所以不冒头出来,也是因为红丸一案牵扯太过重大,尤其里面牵扯到的党争,让他很是厌烦。但皇上既然任命了,那尽力做好便是。
而两个御史王安舜和郑周宗,则兴奋不已。两人都在壮年,正是雄心勃勃之际。三年前的红丸案,曾让两人看到了自己仕途崛起的希望。但从不参与党争的两人,最后只能无奈的坐在一边喝茶。两人从此意志消沉以饮酒赋诗为乐,却没想到皇上今天给了这么一壶美酒!
朱由校将手里的奏折交给三人道:“崔文升不是不能升任司礼监禀笔,而是这件事的奇怪之处,朕相信你们三人也明白。这样,你们现在就开始想办法,查出这件事的缘由。”
李宗延老于官场,此刻略一思索后便道:“陛下,这件事其实对于红丸案来说,关系不大。”
朱由校道:“李尚书说来听听。”
李宗延道:“陛下,老臣记得很清楚。先皇登基之时玉履安和,冲粹无病容。就是说先皇的行走,仪态等都没有疾病的征兆。而崔文升则是在先皇登基后才任命。因此,基本可以排除有人谋害一说。所以…”
这时郑周宗上前一步道:“皇上,微臣不同意此看法。微臣曾在红丸案后调查过崔文升。此人原是郑贵妃的内侍,时常服侍贵妃左右而少人见。但不曾听说此人已医术闻名。
先皇选择司礼监禀笔时,曾向人询问过,何人可担当此职。有人就向先皇推荐了崔文升,称赞此人做事细致还懂医术。其后,崔文升更是给先皇胡乱开药,导致先皇重病。因此微臣认为,崔文升与此案有莫大关系。”
李宗延一听,便出言反驳道:“如果崔文升是在先皇登基之前,就已任命,此说尚可。可先皇登基后,也是考量了一番,才做出此决定。皇上,老臣以为这事不宜过度揣摩,还请陛下明鉴。”
朱由校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两位所说都有道理。这样,朕先问一件事情。诸位臣工,先皇在登基之前,其身边服侍之人,是由哪里派出的。”
皇上此话一出,又是一片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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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诸位臣工无一人知晓?”朱由校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陛下,先皇登基前居住在清宁宫。而清宁宫的太监宫女均由司礼监派出。另外陛下可能有一件事搞错了,想是因为陛下落水后记不清了。先皇任命了两次司礼监禀笔太监。”说话的却是次辅韩爌。此话一出,不少臣工才想起来当时的事,纷纷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朱由校哪里知道这事,加上明宫内很多资料都记叙混乱,他很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梳理。他只好摸摸鼻子道:“那有请次辅大人详细说说当时的事。”
韩爌对于皇上这种不懂就问的态度很满意,虽然小皇上落水后很多事记不得了,但这待人接事的态度着实让人满意。韩爌略微想了想,轻咳一声道:
“先皇在位时,任命的第一个司礼监太监是王安。王公公为人如何,诸位臣工都清楚。当年的‘移宫案’中,正是王安当机立断,将陛下带至了文华殿。因此陛下的顺利登基,与王安有莫大关系。
而先皇之所以待王安很优厚,是因为王公公在‘梃击案’中妥善调停了宫内关系,保护了先皇。先皇继位后,虽然很多事都依靠王安办理,但是因为其身体多病,因而不能很好的照顾先皇。于是王公公便推荐了崔文升。”
朱由校听到这里,不由得咬起了手指甲:王安这人他知道,算是很不错的一个太监,可他为何会推荐崔文升?这不是坑爹嘛…
韩爌顿了顿道:“先皇登基前后,都十分宠爱李选侍,因而很多事都对其言听计从。当时,李选侍有一个心腹太监,李选侍对于这个心腹太监很是信任。但是这个心腹太监,并不满足于在李选侍手下做事。
这个太监便暗中找到了王安很信任的一个人魏朝。而这个魏朝不仅是这个太监的入宫引路人,更是他的拜把子兄弟,当然这对兄弟后来因为一个女人闹翻。
这太监求魏朝帮助他到王安手下做事,于是魏朝变经常在王安面前,称赞他这个拜把子兄弟。王安后来便很赏识这个太监,便让他来自己手下做事。这个太监倒也有些手腕,很快就在身边聚集了一批人。
先皇登基后,王安因为身体原因,想要向先皇另外推荐一个人担任司礼监禀笔。而这个太监知道自己资历不够,便推荐了郑贵妃的内侍崔文升。也不知道他用了法子,让王安相信了他。于是这崔文升变成了司礼监禀笔太监。
后来王安因为这事后悔不已,加上这太监当时已经与魏朝闹翻。因此王安与这太监爆发了多次矛盾。当这太监掌权以后,便伙同他人杀害了王安。而杀害王安之人,又是李选侍的私人太监刘朝。因此这个太监,与郑贵妃与李选侍都有莫大关系。”
朱由校闻言微微抬起了身子,他已经大概猜出了这人是谁,但还是需要确认一下。
韩爌看了看朱由校迫切的眼神,微微一笑后,正色道:“皇上,此人便是当时的李选侍心腹太监李进忠,也就是现在的司礼监禀笔魏忠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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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饶是朱由校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他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是因为魏忠贤,而是因为明光宗的去世,看样子与郑贵妃和李选侍真的有很大关系。
他也终于明白群臣为何刚才一直闭口不言,不是他们不知道,而是这事牵扯到了内宫。一个是明神宗的宠妃郑贵妃,一个是明光宗的宠妃李选侍。群臣只要话语之间稍有差池,甚至会被政敌利用,被攻讦为与内宫有勾结,这罪名可就太大了,这是要掉脑袋的。
“不知韩次辅是如何知道这事的?”朱由校问道。
“皇上,老臣曾经担任过礼部尚书。因而交友广阔。”韩爌拱手道。
朱由校一听,心里也明白了。礼部尚书相当于教育部长,学生遍朝堂是肯定的,因此他也有机会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事。但这是人家的路子,也别追问了。
又看了看朝堂上饿得直吞口水的群臣,朱由校也为刚才误会群臣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这事说到底,因为郑贵妃与李选侍和自己都有些关系,算是内宫矛盾,迁怒于外臣确实过分了。朱由校便对一旁的太监说到:“告诉光禄寺,准备饭菜,多准备点,让大人们先吃饭。”
光禄寺的大锅饭准备的就是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经端上了皇极殿。朱由校示意群臣不必拘礼后,整个皇极殿内便响起了“吭哧吭哧”的声音。待群臣吃饱喝足后,朱由校又是一声令下:“给诸位大人弄点被子和软垫来。”
见太监抱来了被子和软垫后,不少大臣苦着脸看着皇上。他们还以为这就可以回家,然后和小妾认真交流一下一天的心得,谁知道皇上动真格的,真要他们睡在皇极殿。
朱由校命人在暖炉里添了些银碳后,笑着说道:“诸位呢,今天也就将就一下。审案嘛,讲究个连续。”
这时,户部尚书李宗延道:“皇上,如今崔文升和魏忠贤都不在,不知下面该审理什么事?”
朱由校看了看手中的资料道:“现在崔文升为何被任命司礼监禀笔一事,已经明了。接下来说说红丸的事。”
说到这里,朱由校朗声道:“传朕旨意,着锦衣卫配合吏部,尽快将漕运总督崔文升和司礼监禀笔魏忠贤带到京城。”
御史王安舜问道:“陛下,既然要查红丸一事,为何不把太医院医生传来问话。很多事一问便知。”
朱由校摸了摸下巴道:“王御史之言倒是不错,可是朕,信不过太医院的医生。”
见群臣又把自己看着,朱由校笑道:“诸位,你们生病的时候,有多少人是找太医院的医生看病的?诸位应该都知道,京城四大不靠谱之一,太医院的药汤可名列其中啊。”说罢,朱由校与群臣一起笑了起来。
朱由校背着手游走在群臣中,缓缓说到:“朕这里有名医,可以详细解读当时先皇的一些病历记录,另外,朕还需要另一个人的帮助。这红丸,不简单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