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着气不开口,去观察着郭琉璃表情的变化,现在他最担心的,那便是这个女人去掀桌子撕破脸,本来他认为郭琉璃肯定会暴怒,毕竟这是一个双方都互不相让的死结,但是他所看到的,是一张绝对冷静的面孔,冷静到连他都没有察觉到有任何异样。
这不由让郭奇虎感叹,这个女人心境已经可怕到了什么程度。
她终于开口,甚至都不像是反驳的说道:“或许她并没有给予郭家那个面子,但是郭家,也从未让她踏入到这一扇门,那一句此生都不愿踏入郭家门,究竟是恩断义绝,还是气话,我相信你郭麒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始至终,她都认为自己是郭家人,否则我也不会叫郭琉璃了,但奈何,这个郭家只是把她的伤口开的更深,从未想过止血,而如今,我活着,而且活的更好,也唯有这么一个意义,我只是想要证明,郭二郎之后,从我姨死后,香火,还没有断。”
郭麒麟听着,表情慢慢深味起来,就在气氛愈发紧张起来,在楼梯传来缓缓的脚步声,走下楼的是钱成危,这个在那一段历史之下活下的郭家武夫,驼着背,拄着拐杖,看起来行走都格外的吃力,身体好似随时都会崩塌一般摇摇欲坠。
但是尽管如果,这长桌绝大部分人,所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敬畏,因为郭家,并没有少受这个老人照顾,而且在郭红牛眼中,谁对钱成危不敬,谁就得吃苦头,这是从郭青龙自打小就很明白的一个道理。
老人的出现终结了郭麒麟跟郭琉璃互不相容的对话,他那有那么几分浑浊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如今已经格外出类拔萃的郭琉璃,似乎其中透着几分欣慰,他微微叹了一口,默默走到这一桌为他所留的那个位置坐下,在他的正对面,便是郭琉璃。
“江湖有一句老话,凭一口气,点一盏灯,有灯就有人,有人也就会恩怨,二爷如果能够看到你如今此番,肯定会格外欣慰,而你姨也可以安心闭上眼睛了,郭二郞还没有断这个香火。”钱成危缓缓的说着,这一句话从他的口中发出,给人一种格外感慨的感觉,好似掺杂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郭琉璃沉默了,或许是因为钱成危这一句话而触动了什么,她只是稍稍扬起头,那上面有着一种饱含岁月的坚强,喃喃道:“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就不隐瞒什么,我之所以会来,第一是给郭红牛一个面子,他这一生并没有做错什么,即便是他是他逼死了我姨,但站在他的立场,他从未做错什么,我姨说过,他这辈子生是为了郭家,死也是为了郭家,所以这么一个人冲我低头,我要是不给这么一个面子,我心里过不去,第二是现在郭家所需要面对的,归根结底,这郭家是我的根,这根没了,树即便是再怎么茂盛,也只是秋后的蚂蚱,第三,为了一个说法。”
钱成危在听着前面郭琉璃所说的一番后,只是默默点着头,但是在听到最后一句,表情也开始发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正欲要开口,一句听起来很是沉重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这个说法,我会给你,不过现在可不是整理那六十年前恩恩怨怨的时候,郭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面子丢了,要是连里子都丢了,那么这就是灭门的大事。”刚刚从屋外花园走进来的郭红牛说着,这个身材有几分瘦小的老人,满脸的褶皱已经重到分不清他真实的模样。
在他身后站着一对孪生兄弟,正小心翼翼护着他,但是他却并没有要求两人搀扶,用很缓慢的动作移到桌前,然后在那最上位的椅子上慢慢坐下。
坐下后,似乎光是走动几步,便用光了他的力气,他不断呼着气,眼神却从这一桌每一个人身上闪过,先是在郭武侯脸上停留一刻,然后在郭琉璃身上停留了更长,最后视线固定在了郭麒麟身上,等他收回眼神后,呼吸也慢慢匀畅起来。
冬姨在这个时候已经上菜,不一会这本来只有几碟开胃菜的长桌摆满了各种佳肴,两个帮手也为众人摆上餐具,虽然最后桌子差不多摆满,但是仍然给人一种少了什么的感觉。
那便是酒,这一桌没有一**酒。
“郭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聚齐这么多人,先不谈难事,我想要安稳的吃一顿饭。”郭红牛用不算多么大却足够所有人听清的声音说着。
并没有人有非议,这便是郭红牛在郭家绝对的威严,从郭红牛动起筷子,然后是钱成危,再轮到郭麒麟这一辈,最后才是郭青龙这新一代,所有人都默默遵循着这么一个规矩,而唯一没有动筷子的人,便是郭琉璃,但并没有人点破什么,只是默默的会餐。
郭红牛只是在动了第一下筷子后,看着众人都动起筷子,才缓缓放下这一双黑筷子,上了年纪外加这一段时间的糟心事,即便面对这满桌子的饭菜,他都没有任何食欲,他只是看着这么一个看似其乐融融,其实暗中在激流暗涌的长桌出神,至于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唯有他知道。
外面的雨声仍然不停,屋内唯有餐具声,并没有一个人在会餐时开口说出什么,反而让人觉得这一场会餐极其的压抑。
继郭红牛放下筷子之后,第二个放下筷子的便是钱成危,但是他并没有跟郭红牛有任何眼神的交集,而是仅仅把目光定格在了郭琉璃身上,就这样看着,眼神之中带着几分复杂。
郭琉璃当然也注意到了钱成危的眼神,但是她只是冲钱成危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给予钱成危任何回应。
在厨房门口的冬姨偷偷看着这无声的会餐,在其中,她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人情味,她只能够在心中那么感叹一句,这便是世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