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把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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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三川在暗处观望着。他只见二人一动未动,却不知二人已暗暗运气内力,积于掌心,只待一个时机爆发。



    其身后弟子皆知气氛紧张,自是不敢喘大气,更别说开口喧嚣。



    毕竟深秋,虽未寒,却已可称得上冷了。几十人在冷风之中站立许久,难免冻手冻脚。有一人身着圆领上衣,领口尤其宽松,便有冷风漏了进去,刺着皮肤。一久,那人便觉得头发晕脸发烫鼻发痒,再久,终于按捺不住,打了一个响喷嚏。



    魏无旗与姜恩言霎时一起出掌。双掌撞到一起,而后迅速收回。



    魏无旗双眼微扩,很快恢复平常,笑道:“恩言,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内力竟是如此深厚。果真是后生可畏也。”



    姜恩言也改了面色,带着微笑道:“魏老前辈才是真正的高手,晚生只能望而兴叹。”



    陆三川看着二人相互客气,不甚疑惑:那两人刚才还不共戴天,怎现在却互相说起好话了?他哪里知道,方才两人一对掌,各自用了九成力道,虽伤了对方,自己却也被对方伤了,此时自己内力暂竭,若是再有争执,只怕会吃亏。



    身后一众人见他们和和气气,也终于不再紧绷着身子,该松肩松肩,该揉颈揉颈,一时之间,喷嚏声叹息声此起彼伏。



    魏无旗厌恶手下这般毫无礼数,双眉紧锁稍稍撇头,重重咳了一声。其身后之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姜恩言身后的人也跟着静了下来。



    终究还是没能争出个结果。



    有人急匆匆赶来,在姜恩言耳旁悄声低语了几句,姜恩言原本展眉舒眼十分自在,却在听了几句话之后变得神色慌张。



    魏无旗不知姜恩言听到了些什么,但也知道能令姜恩言瞬间变色的定是难缠之事。他忙问道:“小子,你听到了什么!”



    姜恩言直言道:“据门下之人而言,贺安正往江洲赶来。”



    “贺安?”魏无旗顿时也变了脸色。



    二人虽各怀鬼胎,此时却想到了一块:若让贺安得到了游龙吟刀的刀谱,那可就真的不得了了!



    魏无旗当下慌了手脚,两只眼珠左转右转,欲抽身逃离,又担忧刀谱落入贺安手中。左右摇摆不定。



    姜恩言瞧他这副神态倒觉得可笑。虽然有些不舍,但他已有了想法,“魏老前辈,你之前说,你是为何而来?”



    魏无旗匆匆地道:“我说我是为守护陆大侠的刀谱而来。”



    姜恩言道:“可现下你并未找见刀谱,贺安一来,你我必定不是他对手,到时,他便有大把的时间可在宅内四处细细搜索。你说,这刀谱还守不守得?”



    魏无旗没好气道:“你说守不守得!”



    姜恩言道:“可若,他找不到这座宅子呢?”



    魏无旗有些惊讶地望着他,片刻之后大笑了起来,说道:“你小子生得像大姑娘一般清秀,却是十分果断且心狠手辣!老子就欣赏你这一点!我今儿就叫你一生姜兄。姜兄,后会有期!”



    姜恩言同拱手抱拳,“魏老前辈,后会有期!”



    陆三川一听,忙将脑袋缩回阴影之中。



    魏无旗与姜恩言便匆匆走出大门,一东一西各自离去。



    陆三川悄悄转头,见着魏无旗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还在奇怪为何只有二人出门,过了一会,一众人纷纷自大门涌出,分向东西两方行去。而头顶不时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



    直到众人走远,他才敢站起身,却见宅内已起了大火,浓烟在夜幕之下滚滚而起。



    陆三川呆呆地望着冲天之火,心中竟不知是何滋味。是心酸?是心痛?还是愧疚或是轻松。



    大火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不断有灰烬自宅内飞出,飘飘向四周落下。



    直到他头顶覆满了灰烬,他才终于流出两行眼泪,心道:一切...都没了。



    “姓陆的,你原来在这里!”



    陆三川听见喊声,转头望去,见是童波带着一支十人小队怒气冲冲地赶来。一想便知童波是为童奇而来。



    童波抬头看了一眼着火的陆宅,冷冷一笑,说道:“想不到你眉清目秀,心肠却是这般狠毒,竟连自己的家都烧!”



    陆三川垂着头无力解释,只欲离开这个伤心地,转身便要离去。



    童波一声令下,“想跑?将他围住!”



    十人迅速分散而去,将陆三川围在正中央。



    童波盯着陆三川,一步一步向他行去。今日午时,童波正在后院浇花,却见一名时常跟在童奇身后的随从浑身是血的赶来向他报告童奇伤情。他心猛地一揪,丢掉花洒便往卧房赶,见童奇嘴边、衣上尽是鲜血且昏迷不醒,当即怒喝道:“去给我将大夫找来!”待大夫步入房中救治完毕,他一手拎起一名随从咬牙切齿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奇儿怎么会伤成这样!”随从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道来,他听毕,愈加愤怒,随手将随从扔在一旁,恶狠狠地道:“陆三川!陆三川!三年前你便伤我奇儿,有陆本炽替你撑着我不敢奈你如何,如今陆本炽已死,你却又伤我儿!旧账新恨,一并算了!”



    童波领着小队在江洲寻了一下午未有收获。虽天黑,他不肯就此离去,便依旧在城内奔波,忽见火光冲天,心中一算,知是陆宅方位,想着可能有所收获,当即赶来,果然撞见了陆三川。



    童波已运起内力,行进之时脚跟率先着地,待脚掌、脚尖落地,鞋周一圈尘土灰烬顿时纷纷扬扬向四周逃离。他从原先位置走到陆三川一丈之前,在满是灰烬的地上留下了九个鞋印。



    童波睁着一双因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直勾勾地望着陆三川,忽一声冷笑,幽幽问道:“陆三川,奇儿究竟与你有何仇怨,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他?”



    陆三川站在陆宅旁,已心如死灰,虽知自己随时有性命之忧,此刻竟丝毫不觉惊恐,只是淡淡说道:“他与我无冤无仇,只是他到处惹事,你做父亲的不知道教育,我只好替你为之。”



    童波眼皮一扩,眼中血色更浓,怒吼道:“放你娘的臭屁!看老子一拳打爆你的脑袋!”



    陆三川却忽然大笑了起来,其笑声之凄厉,犹如盘旋在天空的秃鹫。



    童波正要出拳,见陆三川大笑,竟也有些怵惕,向后撤了一步,喝道:“你笑什么!”



    陆三川本要说“我笑苍天无眼,我笑命运不公,我笑造化弄人”,耳边听着大火吞噬一切的“滋滋啪啪”的声响,恍惚之间听见父亲最后的吼叫声,“走!”他便又犹豫了。



    亡,或是不亡?亡,固然轻松,却是罪大恶极。父亲将陆家的一切寄托于我,我却只懂逃避。可若不亡,实在...我有的选择吗?没有。



    陆三川收了心思,脑筋飞速转过,片刻之后收了张狂改作狡黠,声音亦低了几分,故装神秘道:“我笑你愚昧无知。”



    童波双眉一皱,心扑通扑通直跳,问道:“此话怎讲?”



    陆三川道:“你儿子危在旦夕你却不知,这不是愚昧无知是什么?”



    童波冷哼道:“我早已找来大夫医治奇儿。”



    陆三川又笑了三声,道:“大夫?你可知他受的是什么伤?”



    “这...”童波语塞,答不上来。



    陆三川道:“家父乃是十生之一,你觉得我会没有一点本事么?我既可一拳将童奇击退,其中定有奥秘,你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



    童波正要转身,却忽然觉得蹊跷,斜眼向他瞟了一眼,恍然明白了一切,狠狠地道:“你以为我傻,若我离去,你便可安然逃离!”



    陆三川心中掠过一丝惊忧,面上却并无变化,冷笑道:“你以为你不傻。从见你到现在,我陆三川有露过一丝胆怯,喊过一声救命么?仅以我一人对你们十一人,虽说不能安然无恙,至少无性命之忧。而你,拖着累累伤躯回到家中,还要替自己的儿子办理丧事!”



    童波最重童奇,听陆三川一番话,倒也有些心惊肉跳。他细细一想:这小子的确未露怯弱之色,想来说的颇有道理。若让他跑了倒也无妨,待奇儿伤好了再寻他报仇不迟,但若奇儿死了,那可就天崩地裂了。



    童波忙转过身,向着童家奔去,“走!回去查看奇儿伤势!”



    一队人迅速撤离。



    陆三川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并无劫后余生的快感,与他而言,活着已不是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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