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了他们!让这群尼堪知道知道厉害。”
几个年轻的贝勒纷纷叫嚷起来,一时局面有些失控,几个旗主都是面面相觑,相互看看,颇为尴尬,阿巴泰与阿济格苦着脸,没有说话,若是以前,他们两个声音最大,早就破口大骂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无数次的失败已经让阿巴泰和阿济格认识到,八旗已经不是这片大陆上最强横的力量,现在也不是老汗那个可以用刀剑解决一切的时代了。
“都闭嘴!”代善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响起,震慑了殿内冲动的年轻人。
“一群蠢货,你们脑子里面都是浆糊吗,就知道打打杀杀,就知道莽撞暴力,难怪连朝鲜人也敢骑到我们头上。”代善环视一周,凌厉的眸子扫过众人,几声怒斥让众人都低下了头。
几个旗主相互看看,都是满脸疑惑,他们有些不适应眼前这一幕,从莽古尔泰死后,代善都处于半隐退状态,军议的时候能不表态就不表态,甚至能不参加就不参加,何曾有过由此威仪,几个年长的旗主看到代善如此,甚至想起了褚英之后,那个被努尔哈赤立为继承人的意气风发男人。
“二哥切勿动怒,孩儿们也只是忧心国事罢了。”皇太极出言宽慰道。
代善坐回了座位上,没有再怒发,皇太极正色说道:“礼亲王方才的教训你们要放在心上,我大清虽说以武立国,却也不是不懂权谋的,如今北府虎视眈眈,我们更要审时度势,八旗诸绅连年征战,损耗颇重,这个时候更不可妄动杀伐。”
有皇太极这话,众人皆是俯首,皇太极又道:“如今我大清为朝鲜宗主国,朝鲜王又与我朝友善,而朝鲜的米粮、财货乃至丁口又对我大清极为重要,因此,朝鲜之事万万不可视若无睹。”
代善轻咳一声,接口说道:“皇上说的极是,如今还是一个李淏在作乱,明国有没有参与其中咱不知道,但是若李淏成了势,明国自然会参与进来,腹背受敌,我大清危矣,所以今日皇上召集大家,就是想拿出一个章程来。”
济尔哈朗率先起身说道:“皇上,虽说南朝与我大清有粮食贸易,但价格极高,如今辽西前线开支的粮草大半还需要朝鲜贡奉。因此,维持朝鲜的稳定至关重要,若是妄动兵戈,一旦朝鲜乱了,咱们的米粮、布匹从何而来呢?”
皇太极微微点头,正如济尔哈朗所说,朝鲜提供的军粮至关重要,若是朝鲜乱了,于大局无异,可是关键是如果擅自出兵,朝鲜必乱,如果不出兵,任由逆党横行,朝鲜怕是也不得安生。
有济尔哈朗开了个头,其他旗主自然不会干看着,阿济格说道:“皇上,臣觉得也不能妄动兵戈,辽西、大宁卫和左翼,我大清要稳固三条战线,兵力已经是捉襟见肘,连盛京也只有两千兵马守卫,若再入朝鲜,兵马从何而来,三条战线上的精兵是不能动的,再征召余丁、阿哈,咱八旗什么时候才能休养生息,诸绅早已疲惫,已有怨言,厉行征召,恐生内乱啊。”
“两位叔王说的有理,可是也不能看着朝鲜人犯上作乱啊。”萨哈廉出声说道。
“是啊,若是朝鲜生乱我们不出兵,怕是其他阿哈也有异心呀。依臣看,不仅要出兵,还得多杀一些,好好整治整治,才能震慑那群蠢货。”很快便有人出言支持,此人虽说衣着发式与众人无异,但却长着一张汉人那般温和儒雅的面容,正因此才有了尼堪的名字。
尼堪看了看诸王,见众人眉头紧皱,连忙解释:“臣的意思是,要么不出兵,出兵就要雷霆万钧,绝不能示弱。”
阿巴泰拍了拍桌子,问:“皇上,是否有可能招降李淏?若是可行,最为妥当,也省了兵戈之灾。”
“我已经派遣希福去了,许李淏朝鲜辅政王之位。”皇太极淡淡说道。
阿巴泰无奈的摇摇头,皇太极已经派遣使臣去招降,扔把诸王从前线密诏回来,那招降之法多半不成。
殿内安静了一会,皇太极扭头看了看代善,微笑问:“二哥老成谋国,有什么主意吗?”
诸王也是看向代善,刚才他可是发了威风的,不应该到了正事上就不说话的。
代善起身施礼,说:“依着我,便把希福、内奇和扬古利都召回来,让那些跳梁小丑上蹿下跳,待都露出头,再重兵出击,一举荡平逆党,一劳永逸!”
此言一出,诸王哗然,刚才代善还怒斥年轻人莽撞暴力,一转眼他的法子最铁血。
皇太极呵呵一笑,挤出一点笑容,说:“二哥这是气昏了头,说胡话呢。”
这话就是给代善一个台阶下,众人纷纷笑了起来,阿巴泰也出来打圆场,说:“就是,就是,二哥是不减当年血勇,老当益壮啊。”
但代善站在那里,神色严峻,也不坐回去,正色的看过众人,说:“你们以为我在开玩笑吗?错了,我觉得这是最好的法子!”
代善如此说话,众人皆是一惊,阿济格问:“二哥,你来真的啊?”
代善重重点头,说:“我这法子虽然粗暴,却是有我的道理,不知皇上可愿意给老臣剖析的机会?”
皇太极见代善坚持,呵呵一笑:“二哥德高望重,这殿内永远都有二哥说话的机会,我又怎会不许呢。”
“好,既然如此,我便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说完之后,你们再行评说吧。”代善站在了殿中央,他问道:“皇上,诸王,北府虽强,不过窃居漠南一隅,比我大清实力稍强,如何占领京城之后,先攻辽镇,再南征闯军,兵马随运河而下,直抵苏北,而且还有实力修整黄河,疏通运河,他们哪来的那么多钱粮啊。”
尼堪哈哈一笑说:“二叔您这问题问的,大家谁不知道,李自成那个蠢货当了冤大头呗,从京城官员权贵手里抢了几千万两,最后被北府抢了过去,听说光银子就有七千万呢,七千万两银子,能干多少大事啊。”
代善看着尼堪那张年轻的脸,问:“李自成抢了明国权贵,孙伯纶抢了李自成,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孙伯纶从明国权贵手里抢了七千万!”
尼堪愣了愣,说:“二叔要是这么想,也是可以这么说的。”
代善大赞一声:“好!尼堪,我问你,明国权贵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钱,七千万能抵得上明国二十年税赋吧。”
“嘿嘿,二叔这是考我呀,那些权贵要么是缙绅官宦,要么是明国开朝时候的权贵,都有特权,又能上下插手分润,挖了明国墙角几百年,有个七千万不算啥吧。”尼堪乐呵呵的说道,最后又道:“其实大家都是这样,那个国家不是京城最有钱,把咱在场的王爷贝勒抢一遍,估计也能。”
“咳咳,尼堪,喝多了吧你!”济尔哈朗呵斥道。
尼堪拍了拍脑袋,连忙告罪,皇太极道:“无妨,尼堪说的倒也不是虚言,咱大清朝廷不是道貌岸然的明廷,有钱就是有钱,在场又没有外人,说说也无妨。”
阿巴泰扯过尼堪,低声骂道:“蠢货,瞎说什么大实话,坐回去。”
代善脸色严正说:“尼堪说的没错,哪个国家不是都城最有钱,哪个国家又不是权贵最有钱,明国是这样,咱大清也是,他朝鲜自然也不例外了。”
“二哥这话说的有玄机,我听不懂。”阿济格摇摇头,说。
代善道:“朝鲜自称小中华,国内执掌权柄的也多是一些酸儒,这些人整日读汉人那些四书五经,虽然表面臣服我大清,实际上心里还是向着明国呢,视我大清为鞑虏,此次李淏逆党造反,附逆寥寥,皆因我大清两征朝鲜之战功,朝鲜权贵、官吏心生怯懦,若是我大清放纵不管,其士绅、商贾和官宦必然附逆者众,若行反叛,便是以子抗父,以下犯上,我大清尽可兴正义之师,出兵平叛,凡叛逆之属,一概抄家,以其家财为军资,妻子亲族打入奴籍。”
说到这里,代善停顿了片刻,笑呵呵的看着众人,说:“朝鲜大半官宦权贵的家财,你们说会有多少,两千万还是三千万,加上他们家族积存的粮食、财货,若运回辽东,我大清可以支用数年,而且各旗也可以补充一批阿哈了,在座的各位兄弟子侄有多久没有补充阿哈了?”
代善就站在殿内说着,众人都是听的入了神,眼睛放出了精光,就连皇太极也沉醉其中,若是真的能打劫朝鲜一国之财富,大清目前所面临的钱粮物资困境可解,而没为奴籍的朝鲜人也可以充实各旗的田庄。
要知道,八旗补充丁口的方式就是抓捕周围势力中的丁口,一开始是海西诸部,后来是野人女真,再后来则是蒙古人,毕竟当初努尔哈赤把辽东数百万人杀了个精光,而从己巳年开始,八旗发现,从关内抢夺丁口最为方便。
当然,这种抢夺百姓为奴的法子随着北府的崛起变的不可能了,左翼部落日渐衰落,深入林子泥沼抓捕野人女真入不敷出,而连年战争消耗了大量的丁壮人口,如今八旗田庄许多好地撂荒,当初关宁军投降,八旗诸王以为可以把辽西百姓变成阿哈,却被皇太极编成了汉八旗,如今看来代善这铁血的法子确实可以解决一切大清面临的问题。
“你们觉得二哥说的如何?”皇太极环视一周问道。
诸王相互看看,最终还是济尔哈朗站出来,如今大清,代善之下,济尔哈朗为尊,他是躲不开的,济尔哈朗道:“礼亲王的法子是好法子,若是中途生变,或者明朝加入进来,便不好处置了,这法子还是作为备用的好。”
“郑亲王说的没错,这事儿反正也不急,还是等希福回来,再做议论,最重要是明国,若是其参与其中,就不可再行犯险。”阿济格也说道。
皇太极微微点头,他也是这般担心,若是放纵李淏叛变,而明国支援,尾大不掉了怎么办,不仅无法增强大清实力,反而是把大清推入火海。
“既然如此,便先这样吧,等等希福的消息。”皇太极最后说道,宣布会议结束。
待众人走出了大殿,皇太极靠在椅背上,说:“索尼,你看到了吗,一个个都是持重的模样,心里却巴不得按照代善的法子办呢。”
索尼低着头:“礼亲王话说到了诸王的心坎里,此举于公于私都是有利,自然无人出面反对啊。”
“这是拿着大清的国运在赌啊。”皇太极忧心叹息。
索尼端来一杯茶,放在皇太极面前,小心的说:“这也是迫不得已啊,主子,局势如此,四平八稳的法子可改变不了局面啊。”
皇太极无奈的摇摇头,他心里知道,最后还是得按照代善的法子来。
出了永福宫,尼堪跑到代善面前,打了个千:“二叔,你知道侄子是个直肠子,今儿拂了您面子,您可不能往心里去啊。”
刚要上马的代善听完尼堪的话,骂道:“你个猴崽子,你二叔什么时候气量这般小过,倒是你啊,当着皇上的面,什么都敢说,真是大胆子。”
尼堪笑了笑,说:“二叔不往心里去,我就放心了,要不我请二叔吃酒,算是赔不是吧。”
代善摆摆手:“吃酒就不必了,你看你,身上还穿着去年的马褂,这几年年成不好,你也别浪费了,哪日去带着兄弟儿子,去我那里,咱再一道吃喝吧。”
“二哥豪阔的紧呀,光顾着照顾侄子,连咱这几个兄弟也是不顾了哈。”阿巴泰走了来,打趣道。
代善笑了笑:“你们如今都成了旗主了,手下那么些牛录,还用的着我照顾嘛,罢了罢了,今儿好不容易回来,一道跟我去家里吃一顿,我那里还有些好酒。”
其实诸王与代善平日也不甚亲近,但代善今日提出的朝鲜议案若真的实行后,大家都是占了便宜,自然感激代善。
礼亲王府的偏院里,油灯之下,方正化正像一个真正的掌柜一样清理着账目,一旁无所事事的李定国刚擦完了佩戴的短铳,又用油石打磨雁翎刀,听着外面传来爱新觉罗一家推杯换盏的声音,李定国淡淡的说:“我手里还有两个震天雷,不如伪装成厨子扔进去,把这群孽畜一窝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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