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太出乎意料了,自己的河防策略还未展开便被重击了个稀碎。
按照多尔衮的战略设想,在这个冬天,将凭借兵力优势把套内之地压制在黄河以西,若能趁敌人渡河,半渡而击,即可大胜,若敌人不渡河,亦处于不败之地,多尔衮甚至幻想着趁着寒冬黄河封冻,仿效敌人在河西也抢占一块地方做桥头堡,以便来年援军赶到后,把套内之地一举消灭。
然而,万万没想到,还未到寒冬,孙伯纶便率领大军渡过了黄河。
多尔衮并不知道,巴罗的渡河只是孙伯纶一次豪赌罢了,只不过一举赌赢了,占据了优势。
苏克沙哈躬身说道:“是的,十四爷,奴才已经问过了左翼的溃兵,并且与吴克善的大军取得了联系,贼人偷渡黄河,夜袭营地,左翼留守大军尽殁,满珠习礼不知所踪。”
“这群左翼的鞑子,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多尔衮气愤难平,在帐中骂声不断。
苏克沙哈是跟随多尔衮的老人,赶忙说:“十四爷,这可不是生气的时候,您要拿个主意呀。”
多尔衮呼吸粗重,愤愤的坐在胡床上,低头沉思,所谓的主意实际上非常简单,要么集中大军进攻君子津的营地,迫使孙伯纶部北上,与己方决战,要么全线后撤,据守归化城。
若只论胜负,多尔衮当然会选择全线后撤,此时他麾下真正能信重的只有两白旗的这四千人,其余都是左翼依附的部落,连吴克善都不战而退,其余部落怎能靠得住呢?
只是这个决断并不是那么好下,早之前的阿敏,眼前的莽古尔泰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特别是莽古尔泰,在漠南之时,皇太极还温言宽慰,回到盛京便召集诸王公共议,最后落得抑郁而终,旗主被豪格所夺的结局。
一旦自己后撤,只守归化城,会不会落得和莽古尔泰一样的结局呢?
若是决战,多尔衮不用想便可料定结局,进攻敌人桥头堡,肯定会在那复杂工事和精锐步卒上撞个头破血流,然后便是清水河营地之敌北上增援,双方对峙在那片泥泞的河滩地,两军对垒,不分输赢,僵持到来年夏季盛京援兵。
当然,整个冬天是注定难熬的,敌人会不断骚扰己方归化城到战场的补给线,沿着大黑河不知道要丢掉多少人的性命,前套草原上的各部落也会被骚扰袭击,等到援军到来的时候,寸功未立,损失巨大的自己,很难逃过被责罚的命运。
思来想去,一直到帐内蜡烛熄灭,多尔衮都拿不定主意,苏克沙哈跪在地上,静心等待着,过了许久,黑暗之中传来了一声叹息,继而是多尔衮那落寞沙哑的声音:“撤兵吧!”
苏克沙哈忙回应,多尔衮却又吩咐:“先通知吴达海(不是汉人,是努尔哈赤的异母弟),让他先撤,我为其掩护,你执我佩刀前往归化城,将左近敖汉、奈曼、苏尼特三部全都迁入归化城中,城外百里内所有牛羊尽数征调入城。”
“喳,奴才这就去办。”苏克沙哈拿了多尔衮的佩刀打马而去,只带来百十名白甲,他从军多年,知道其中利害,更明白,多尔衮已经下定决心死守归化城,而守城首要,便是粮草辎重,此事万万怠慢不得。
三日后,多尔衮忽然派遣上千军卒猛攻君子津,前锋一度突破了前两道防线,一直到炮台上的千斤佛郎机炮开火,才稍稍停止,此时负责桥头堡守备的徐麻子命令全军戒备,将所有兵力收缩到了主阵地。
然后当晚后半夜,形势大变,东虏大营燃起大火,熊熊火焰直达天际,点燃了半片天空,刚起火时,徐麻子还以为是敌营变乱,但如此大火这么快弥漫开来定然是有人故意纵火,此时援兵尚在清水河营地,定然是敌人自己烧营撤退。
徐麻子当即命令步营和也先率领的骑兵拔营启程,但是东虏已经撤退三十余里,也先率领的骑兵在天亮之后与东虏殿后部队发生了交火,这才知道是多尔衮亲自率领两千余白甲护军殿后,也先自知占不得便宜,远远坠在其后,一直跟随到了归化城,眼见敌人撤进城中。
此时黄河刚刚冰封,得知多尔衮果断撤退的消息,孙伯纶命令辅兵用木板、草席铺在冰面上,协助兀良哈的骑兵渡河,自己则率领两个步队和余彦的不死队北上支援。
孙伯纶麾下多是步卒,行军十日才到了归化城下,此时徐麻子早就扎下营地。
天气愈发寒冷,归化城内外一片肃杀,极目望去,除了不到两丈高的城墙,广袤的土默特平原之上已经是白茫茫一片,雪花仍然不断落下,似乎要淹没这个世界的一切黑恶。
归化城是俺答汗时代,三娘子亲自带人修建的,名为库库和屯,一开始只是一个小城,后来经过了一次扩建,但也周长三里多,城墙高两丈余,只有南北两门,三娘子之后,归化城从未得到过修缮,林丹汗甚至还拆除了一段城墙,直到东虏接手之后,准备长久统治,皇太极命多尔衮主政漠南,第一件事就是修缮归化城。
在多尔衮的计划里,归化城的城墙要加高,还要挖出东西两门,同时要向南扩展,至少把城南的银佛寺保护起来,然而,一切只是在设想之中,归化城历经战乱,丁口损失极大,特别是板升的汉人,要么被杀,要么逃进了套内,所以多尔衮仅仅是堵住了缺口,挖出四门而已。
饶是如此,归化城也是塞外有名的大城市了。
孙伯纶赶到的时候,归化城西侧已经立起一座大营,平野之上到处是沟渠纵横,那弯弯曲曲的黑线便是营前的拦马沟,后面便是一人高的土墙,再往后已经出现了各种口径的小炮和佛郎机,安置在一个个由竹筐土袋构建的炮台里。
其后才是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帐篷和地窝子,沿着南北延伸开来。
孙伯纶在营中转了一圈,发现俘虏和丁壮正在前沿挥汗如雨,加固工事,而营内秩序井然,甚是干净,各类火炮布设合理,火力可交叉,视野开阔,孙伯纶暗暗称赞徐麻子,这厮虽说是个穷军汉出身,却不是个只会舞动枪棒的糙汉,与马一鸣合作数月,便把他的本事学去了七七八八。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