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留遗祸陷腹背危境,患无穷争战和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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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安五年五月末,朝廷接到奏报,西瓯王逝世,三王子欧阳振宇继位。

    据说新西瓯王刚过而立之年,正值年富力强之时。皇帝最担心这种毛头小子为王,恐其野心勃勃,窥视中原,妄图吞之。幸而高巍在边境巡查,并未发现任何风吹草动,回报称一切太平。

    然邵安对高巍的乐观说法持有质疑,他对皇帝禀奏:“以臣所见,如今边境无事,可能是由于西瓯王新登基,尚在处理内事,无暇分身。但请皇上仍要做足准备,以防不测。”

    “西瓯王性情如何,暂未可知。你何以确定其必好战?”

    “按西瓯的传统,由实力最强者继位。三王子在他们内部的根基、党羽等,皆不敌上面两位哥哥,怎么着也不可能由他登基。然西瓯王骤然逝世,新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政变夺位,可见其手段之毒,野心之大。此等人定不会满足西北荒芜之地。”

    “不止。”皇帝突然如是说,眼中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神色,仿佛要看进邵安心底,“安儿,你定还因为其他事,才会作此猜想?”

    皇帝说国事的时候,叫他“丞相”,平日里,叫他“邵安”,只有在说私事时,才叫他“安儿”。

    邵安深知自己是糊弄不过去的,坦白承认道:“臣在西北时,见过西瓯王。”

    ※※※※※

    永康十九年,冬。西北边境,李洪义带一小队人外出查探地形。

    行至半途,忽闻士兵报前方有情况。李洪义夹紧马肚,驱马快行,见前面几个当兵的聚着一起,指指点点的议论着什么。

    “这人死了吧?”

    “流好多血,恐怕……”

    “应该是从山上摔下来的,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你们不去侦察,一个个围在这里做甚?”李洪义提着马鞭,做出要抽人的样子。

    那群人转头,见是李洪义来了,集体松口气。谁不知道李洪义是刀子嘴豆腐心,犯到他手里最多挨顿鞭子,故嬉笑道:“李校尉,兄弟们没偷懒,是有人要死了。”

    “谁要死?出啥事了?”李洪义边问边将马鞭系在腰间,拨开人群,见是一男子倒在地上,双目紧闭,眉头紧皱,似乎十分痛苦。

    李洪义环顾在场诸人,问道:“怎么回事?”

    “小六最先发现的。”有人指了指旁边一陡峭秃山,“估计是从山上滚下来的。”

    李洪义上前,端详着此人的面部,继续问,“这人是谁?”

    众人纷纷摇头,“不认识。看穿着像是这里的老百姓。”

    “是自己人还不赶紧救?”李洪义见这帮人袖手旁观,立马就恼了。

    “救不了了,你看这血淌了一地,估计……”

    “不试试怎么能成。”李洪义吩咐着说,“小六快到营中叫我弟速来,其余的人赶紧散了,继续侦察。”

    安儿带着药箱赶过来时,那里只剩下李洪义一个人守在伤员身边。见他来了,李洪义忙招招手,“快来,这里。”

    安儿小跑过来,探头一看,只见大量的血从那人的伤处涌出,身上的衣服都被鲜血浸透,不知他昏迷了多久。

    李洪义关切的问道:“还有救没?”

    安儿蹲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还没死,只是摔得比较严重,你看他的腿,恐怕骨折了。”

    此时安儿刚当军医不久,还没学接骨,只能简单的给他包扎一下,“我先帮他止血,这人是附近村民吗?让他家人赶紧过来,抬去送医。”

    “不知道是哪的人。”

    安儿疑惑,扳过那人的脸,仔细观察。他发现此人剑眉星目,神情俊朗,下巴和脸颊边上有点黑黑的胡子渣,看上去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又随手翻翻那人的衣服,忽然被他的鞋子所吸引。

    李洪义见他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某处,也顺其目光望去,见那人鞋子不似中原百姓的布鞋,而是皮靴。

    “该不会是……西瓯人吧?”安儿立马查看他的手,只见虎口处有一层老茧,这种老茧,李洪义手上也有,正是因常年拉弓射箭所致。

    “没那么巧吧。”李洪义挠挠头,凑近安儿身边,同他一起检查。

    安儿检查完那人,又查看周围地形,指着一座山问道:“他是从那山上失足落下的?”

    “是的。怎么,有问题?”

    安儿脸色苍白的望着他哥哥,“这座山,是南山。吴阿爹带我们去过的。”

    向来路痴的李洪义在山下左看右看了良久,才恍然想起,那次他俩和张三探路,就是从此山的背面上山,然后找到了传说中的“黄泉路”。

    安儿骤然伸手,要拔哥哥腰间佩刀。李洪义猛地一把抓住弟弟的手,诧异道:“干什么?”

    “此人不能留,杀了他。”安儿看着哥哥,坚定的说。

    “万一是村民呢?”

    “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安儿道,“他可能知道黄泉路。此路既可直通敌营,也可直通我方啊。”

    “或许他并不知道黄泉路呢?”李洪义训斥道,“就算是敌人,要杀也要在战场上决生死,而不是趁人之危,小人作派。”

    安儿瞬时脸色苍白,慢慢的松开了刀柄。李洪义懊恼自己话说重了,退一步道,“不如将他带回军营,严加看管。等他醒后问明身份,再做定夺。”

    李洪义将那人带回军营,安顿在弟弟所管辖的伤兵营处。这样安儿既方便照顾他的伤势,也可以严密监督他的举止。

    那人昏迷了很久,过了四五天才苏醒过来。李洪义温和的问他叫什么,多大了,是干什么的。那人一一作答,说他叫郑宇,二十多岁了,是附近的山野村民,靠打猎为生。

    既然是猎人,必定会射箭,那么虎口老茧,也能解释了。

    李洪义接着问道:“郑宇,你怎么从山上摔下来的?”

    “我们山民打猎,不小心摔伤,常有的事。”

    安儿和哥哥相对一眼,也问他:“那么陡的山,摔下去怕是命都没了。好好的平原不打猎,怎么上山了?”

    郑宇翻翻白眼,“平原不是在打仗嘛,谁敢去那打猎?”

    李洪义觉得解释的通,呵呵笑道:“抱歉,打扰你们百姓过活了。”

    安儿还是不信,突兀的说:“你官话说的挺标准的。不过我们在西北待了一段时间了,能听懂此地方言。”

    郑宇的笑容几不可见的僵了僵,随后放松肌肉,开始用方言交谈,“我读过几天书,学过官话。西北方言土得很,怕军老爷们听不懂。”

    安儿听他方言说的挺像回事,便转移话题,“读过书,会识字吧?”

    “会写几个。”

    “西瓯文字会吗?”

    郑宇干脆利落的摇头,“不会。”

    安儿叹了口气,“真是可惜,本想找当地人认认西瓯的字,看来无缘了。你腿骨折了,先住此养伤吧。”

    郑宇连声道谢,安儿使了个眼色给洪义,两人一道出去了。

    李洪义随安儿回到的住所,皱眉道:“完全没有破绽,你怎么看?”

    安儿摇头,“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用不用上报安王?”

    “没有真凭实据,如何去报?”安儿无奈的说,“可能又是我多疑了,再观察几日,没问题就放了吧。”

    李洪义相信以安儿的聪明,或许会察觉出什么。再说伤兵营非军事机密处,即使是敌人,也不能探听出什么消息。

    几日后,安儿并没询问出所以然来,只好叫哥哥放了郑宇。李洪义怀疑对方多日,自觉内疚,主动提出送他回家,以表歉意。郑宇拒绝了两次,然洪义坚持,他拗不过,只能答应。

    李洪义小心的搀扶他,边走边问,“你家在哪?”

    “住南山脚下,有点远,麻烦你了。”郑宇坦然的答道,毫不隐瞒自己的住处。

    “不麻烦不麻烦。”李洪义扶着郑宇上马,并带着几个小兵一起去了南山。发现南山脚下人烟稀少,仅有几户人家。

    李洪义扶郑宇进屋,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见他家中清贫,里面生活用品却是一应俱全,是常住人的样子。甚至桌上碗里吃了一半的馍,屋角堆着未洗的衣服,布置得简直是毫无端疑,完美无缺。

    ※※※※※

    皇帝听完这段故事,发问道:“你能确定,当年见过的那人,就是现在的西瓯王?”

    “臣后来与哥哥再去南山,那人却已消失不见。”邵安说道,“当时以为,他只不过是敌方小将,现在想来,恐怕就是西瓯王。”

    “你与他交锋过,觉得此人如何?”

    邵安沉思片刻才道:“其人敢攀陡峰探路,可见其勇气。被抓后不见其惊慌,可见其胆量。审问时应答如流,可见其心思之缜密,心机之深沉。且有豺狼野心,皇上不可不防。”

    皇帝皱眉,“当年怎么不说?”

    “一则臣并不能确定其身份。二则那时下大雪,即使他们找到路,也无法攀爬。三则冬季过后,我军向北扎营,正好避开了此处。”

    皇帝气息沉重,负着手来来回回在书房转悠,步履间夹带着风,吹得长袍刷刷地响。

    邵安拱手在旁立着,看着皇帝在屋里大步走来走去,心下思索着应对之法。

    皇帝猝然停住脚步,转头对邵安道:“现下最重要的问题是,西瓯王到底知道不知道那条小路?”

    “臣无法|论|断。”

    “丞相继续筹备粮草,并令中书省下旨,召回高巍。”皇帝恢复一贯的冷静,“一旦战事起,还得防范北线突厥趁乱发兵,事涉外交,丞相速和礼部商议。”

    一连串命令下来,却是有条不紊,事事周全。邵安心悦诚服道:“臣遵旨。”58xs8.com